我被幾個人抬起來,身下的褥子被扯走,聽見有人給鋪床,然後咣地一下被扔在床上。


    我仍然一動不動,閉著眼,就這個姿勢躺著,竟然很快睡著了。


    第二天,醒過來,就知道已經5點,因為我這個時候會準時醒了起來去練功,比鬧鍾都準,可現在不能練功,就賴床躺著,盤算這幾天的事情,越盤算越覺得絕望:不知道侄子找到了沒,不知道唐倩倩的生死如何,不知道母親、飛飛和孩子如何,最主要的是不知道自己這事兒能否了解、還能不能出去,越想心裏越亂。


    突然,聽見外麵哨子響,接著猴臉叫起來:“起床!打被垛(疊被),趕快洗臉吃飯,去打包車間幹活,快!”


    我慢慢地起了身,猴臉走過來,把我上下打量了一下,回頭又看看正在穿鞋的黑龍,對我說:“嘿嘿,你小子好像沒事兒啊?”


    我捂著胸口,做出一份痛苦的表情:“謝猴哥關心,沒事兒。”


    他嗤地一聲壞笑,走開了。


    原來,監獄裏有工廠車間,在這裏坐牢的犯人都要在車間“勞動改造”,一周幹六天,周日休息,改善生活,我是昨天來的,正好是周日,所以不用勞動,今天是周一,必須跟著一起下車間去幹活,活兒是打包。


    這裏有二監區的生產車間,其實就是一個小工廠,專門生產襯衣和t恤衫,作成的衣服運到打包車間,裝塑料袋,再裝進大紙箱裏打上包裝帶運到庫房。車間、倉庫都有獄警站崗、巡視、監督。


    我被分配的活兒比較重,就是把打好包的紙箱子搬到推車上再推倒庫房裏,到了還得自己搬下來,那裏有人負責接收、堆放、裝車起運。另外還負責往成衣車間運送原料、往包裝車間運送空紙箱、包裝袋、放工後打掃衛生等。


    算上我一共有11個人幹這活兒,包括黑子在內。不過黑子每天上午隻幹到10點,下午幹到5點,就被叫到監獄廚房去幫忙,因為他進來前是專業廚師。


    幹了一陣,我發現生產車間的犯人都是癩胡子的手下,打包間的都是黑龍的手下,倉庫那裏都是五叔的手下,互不幹涉。


    而癩胡子、黑龍不幹活,就在各自的車間一角的一個小隔間裏坐著喝茶、抽煙,隻是偶爾和猴臉出來溜達溜達,打罵一下幹活的犯人,但沒見到五叔在幹什麽,反正幹活的人裏也沒他。大概他們都屬於監獄裏說的那種“柳兒爺”,就是地位比較高不用幹活的囚犯。


    就這麽幹了一整天,發現幹活也不能安穩,不僅會被黑龍和猴臉踢打,還經常遭到一些囚犯的打罵,他們欺負新來的已經成了習慣,抬手就打,張嘴就罵。


    吃完晚飯被押回牢房,我多少年沒這麽長久地幹過活兒了,雖然我的體力應付這點工作不在話下,但仍覺得有點疲勞,獄警喊了去看電視都懶得去,就被一個人鎖在牢房裏,先拿本雜誌翻了一陣,發現沒什麽人,就起身練了一遍楊氏八十八式,陳氏文武趟子是不敢練,因為這是二樓,陳氏太極震腳和竄縱跳躍,動靜太大。


    到了10點,黑龍他們回來了,可是沒睡覺,他們的眼神看我怪怪的,我就知道又要出什麽壞點子了。


    果然,猴臉過來,說:“宇天龍,今晚還有規矩項目哈。”


    “什麽?”


    “過來,馱龍哥去解手!”


    我不知道怎麽弄,他們過來,讓我蹲下,黑龍過來,一下子跨到我的脖子上,讓我站起來,馱他去廁所,這小子肌肉發達,身體很重,得有180多斤,我馱著他到了廁所,本來以為他要下來小解,可沒想到,他竟然騎在我脖子上就掏出家夥撒起來,尿線貼著我的左腮幫子撒到便池裏,有一些濺到我臉上、前胸上,我都不知道這種姿勢怎麽尿得出來!


    尿完了,他們讓我蹲下,黑龍下來了,我以為完事了,沒想到幾個人湧上來按住我,掐著我的脖子把頭摁進便池裏,我的臉整個都浸在尿液裏。


    我屏住呼吸忍著,可他們半天不鬆手,我知道這樣時間一長就受不了,所以抬起右手摸到了抽水馬桶的把手一拉,“嘩啦”一下衝了下去。


    那些人一鬆手,我揚起頭來透了口氣。


    “媽的,竟然敢衝了龍哥的‘桂花香’!”猴臉罵了一句,接著一頓拳腳劈裏啪啦地落下來。


    我抱著頭不動,他們踢打了一陣,大概打累了,住了手。


    “好了,睡覺!”黑龍又下命令了。


    那些人紛紛回去上床睡覺了,我在廁所的地上坐了一陣,強壓著火氣起身,洗了把臉,也回到床上躺下睡了,這一夜倒是睡得安穩。


    這樣一周在煎熬中過去了,我幾乎每天都被他們變著花樣的折騰一頓,稍不滿意就是一頓拳腳,弄得渾身青一塊、紫一塊,我都一聲不吭地忍了,我慶幸父親教我的武功,也慶幸自己這二十多年的苦練,才能捱住這些折磨。


    好歹黑子還夠朋友,安慰我,每天偷偷塞給我一盒煙,都是比較廉價的劣質煙,他平時就抽這個,這本來是我連看都不看的牌子,但現在的情況下能抽到這個,已經屬於“上分”了。


    又是周日,上午我被獄警戴上銬子帶到了一間監獄的空房子裏,看到戴著墨鏡的李勝處長、張舜和賀青坐在桌子後麵,前麵放著一把椅子。獄警把我按在椅子上坐下。


    李處長看著我鼻青臉腫的樣子,嗤第一聲笑了,轉頭對張舜說:“張警官,看來你找的那位、那位……誰來著?”


    “張驥龍,黑龍。”


    “對,黑龍,”李處長說:“看來黑龍對宇教授照顧得不錯啊!”


    我兩眼看著天花板。


    “宇天龍,你想好了沒?雪魂舍利在哪裏?”


    我還是一聲不吭。足足靜了一分鍾。


    “唉,看來宇教授的監獄生活還沒過夠啊,好吧,我也不勉強。”李處長站起來:“宇教授,我本來以為你是個聰明人,可沒想到,你的貪婪和固執讓我失望,太失望了。可是,如果你在監獄裏繼續呆下去,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呢?你猜猜?”


    我還是不說話。


    他冷笑了一聲站起來,往外就走。


    我騰地跳起來:“我的家人在哪裏?他們怎麽樣了?”


    兩個警察撲過來,死死地抓住我。


    “嘿嘿,你現在這個情況,問這些還有什麽意義嗎?”


    我怒火萬丈:“姓李的,你他媽的……”


    我肩膀子一動就把兩個獄警給甩開了,猛衝上去,沒想到那個張舜反應很快,回手給了我一肘,我才知道這個戴眼鏡的家夥竟然也力氣很大,把我撞得往後一個趔趄,胸口一陣疼痛;那兩個獄警又撲上來抓住我。


    賀青轉回來,揮手就是一拳,我被兩個警察抓著,根本就不可能躲避,拳頭結實地打在我右邊臉上,腦袋轟地一下,又被兩個警察一按,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嘻嘻,宇天龍,給你留點見麵禮!”張舜冷笑一聲,扶了扶眼鏡,衝賀青一擺頭,一起出去了。


    我又被扔回了牢房,仍舊挨揍,仍舊跟著做工。


    這天,我送完一趟箱子推著空車剛回到車間,一個獄警過來喊:“1508,過來,跟著他去幫忙推車紙箱子過來,快!”他手一指一個犯人。


    我推著車,跟著那人在車間裏拐向裝紙箱子的地方,那裏有一條走廊,走廊盡頭就是放空紙箱子的庫房。剛進庫房,突然躥出來四個身高體壯的犯人,我一看就知道,他們的癩胡子的手下。


    “1508,山哥想見見你!”一個說。


    我放下車,被拉到旁邊一個角落裏,看到癩胡子和另外兩個人站在那裏。


    山哥打量了一下我,問:“聽說你是新來的?”


    “是的,山哥,剛來幾天。”


    “既然知道我是山哥,那麽,”他手一伸:“拿來!”


    我知道他要“孝敬”了,就說:“對不起山哥,我空身進來的,什麽都沒有……”


    話音沒落,雙臂就被人抓住了,拖著啪地貼在牆上,接著肚子上挨了好幾拳。


    山哥咧著嘴,笑嘻嘻地看著我:“你小子不識相啊!”


    “不是啊山哥,我是真的沒有,如果有一定奉上!”


    啪啪啪啪,他一連扇了我四個耳光:“娘的!黑龍給我說他那裏來了個一毛不拔的窮逼,沒想到是真的。給我打!”


    劈裏啪啦,拳腳雨點般地打過來。


    “好了,”山哥喝了一聲:“搜搜他!”


    一個上來,在我身上摸索,把半盒煙搜了去:“山哥,這小子真的什麽都沒,隻有這半盒煙。”


    “他媽的,給你三天時間,再見不到孝敬,弄死你!”山哥惡狠狠地丟下一句,帶著手下揚長而去。


    我無力地靠牆坐在地上,擦擦嘴角的血,怒火在我胸中亂竄,不過我不恨黑龍和癩胡子,我恨李勝這孫子,是他害我到這個地步。


    我看看手背上的血,突然神經質地笑起來:從大學畢業出道以來,也算經曆了千難萬險,幾經生死,可我都是以強者的姿態度過了難關,本來磨難在我這裏不算事兒,可從來就沒象現在這麽窩囊過;和人渣打交道也沒數了,文的武的,基本沒吃過虧。現在好,和一堆人渣混在一起而且天天被欺侮,被弄得跟孫子似的,這可真是做夢都想不到的經曆,實在是可笑得很了。


    第二天,我推車送箱子到倉庫,到了10點多又送一趟,送完這趟就可以休息10分鍾,能抽支煙。


    到了庫房,我把箱子從車上搬下來放在地上,推著車剛要走,就聽見一聲喊:“1508,等一下。”


    我回頭一看,是一個拿著警棍的獄警,他說:“你過來。”


    “什麽事啊長官?”


    “不許問,過來!”


    我隻好跟著他往庫房裏麵走,走到最裏麵的一個小門前,有兩個犯人迎上來,獄警衝他們點了一下頭,轉身走了。


    兩個人上來衝我點了一下頭,說:“五叔想見你。”說著打開了小門。


    我心裏一哆嗦:肯定又是要“孝敬”,又要挨一頓暴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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