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更不高興了。


    她能喊穆王治兒,那是因為她是長輩。穆王和她兒子李邃兄弟情深,從小一起長大,太妃也把他當了半個兒子看待。


    傅蘭絮雖然也是王妃,但也沒有直呼其名的道理!


    再就是,你傅蘭絮是我四王府李邃的王妃,這麽關心穆王幹什麽?這一副吃驚意外的表情又是什麽意思?!


    傅蘭絮察覺到了太妃的神色,也感覺到了自己的話容易引人誤會。連忙又低下頭,換了個平緩的語氣說道:“穆王昨日回門宴之後不是回去了麽?怎麽又來了王府?”


    “穆王來探望一下哀家,哪裏不妥麽?”太妃怪聲怪氣的說道。


    “太妃息怒,蘭絮沒有別的意思……”傅蘭絮隻能拿出溫順的樣子來。這老太太明顯是個吃軟不吃硬的。


    “嗯……”太妃鼻孔裏出氣,端起凝意端上來的茶,抿了一口輕輕放在石桌上:“穆王今天特地來看我,談了幾句就說起了昨日王妃再回門宴上唱的那首《明月幾時有》,據說是別有韻味,餘音繞梁。”


    “哀家雖然現在在王府,但先皇在時,哀家也曾陪伴左右,在宮中見過不少有名氣的歌姬。一些樂曲真的是能動人心弦的。穆王對你唱的歌曲大加讚賞,哀家想著,既然能當得起‘餘音繞梁’這四個字,必定是不一般的。所以就想過來聽聽。請王妃給哀家唱上一曲兒吧?”


    “太妃折煞蘭絮了,太妃想聽那是蘭絮的榮幸,說什麽請字~”傅蘭絮低眉順眼的說了幾句。得了允許,便清唱起來:“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這首歌畢竟是首現代流行歌曲,與古代的音樂相比,有一種跨越時空的美感。


    雖然傅蘭絮隻是清唱,而且有那麽一兩句不在調上,但並不影響整體的效果。


    太妃開始隻是靜靜的聽,三四句之後,臉上鬱結的肌肉就舒展開了。


    再聽兩三句,太妃隻覺得整個心靈都跟著旋律舞動起來。


    這首詞是蘇軾在中秋時節寫的。當時他遭遇被貶,與兄弟分離七年無法團圓。詞中帶著一種淡淡的感傷,來自對人生的大起大落,也來自對親人的思念之情。


    欲乘風歸去表達了他內心的想法,抒發了淡淡的失落和牽掛。最後幾句更是表達了他人到中年對人生特有的豁達,不求團圓,但求能在異地仍能共享美好月光。


    《但願人長久》最早是鄧麗君演唱,作曲是台灣作曲人梁弘誌,他譜的這首曲子,也真正理解了蘇軾詞中想要表達的感情,並且加以藝術加工,將情感的抒發做到了極處。


    太妃年近四十,即將邁入中年,這首詞中帶有的淡淡憂傷與她內心深處的感情發生了共鳴。


    往昔的一幕幕浮上心頭,如潮的情緒席卷而來。


    聽到高潮處幾欲落淚,末尾的幾句又很好的給了她心靈上的慰藉。


    一曲唱罷,太妃深吸一口氣:“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不止先皇在天有靈,是否能感覺到哀家的思念……哀家也曾望著那月亮,想著以往溫情的日子……”


    傅蘭絮見太妃快要掉淚了,連忙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太妃……”


    因為這首歌的原因,太妃也對傅蘭絮的態度也好了起來。她拍了拍傅蘭絮的手道:“我沒事……”


    太妃眼眸中的晶瑩最終沒有落下來,稍稍緩了緩就恢複了原來的情緒:“王妃,你這曲子動人心魄,果真‘餘音繞梁’啊……”


    “太妃謬讚了,最主要還是蘇學士的詞寫的好……”


    “這蘇學士是哪位文人?怎麽哀家不曾聽過?”


    “啊?蘇……軾啊~”傅蘭絮心中打鼓。難道我記錯了?


    太妃苦思冥想了半天,搖搖頭表示不知。


    傅蘭絮一拍腦袋,這裏是特麽大洛,挺都沒聽過的朝代。蘇軾是宋朝的,宋朝過沒過去都還不知道……這可咋圓?


    “我也是從一本古籍上看到的,上麵有記錄蘇軾學士……更詳細的,蘭絮也不知……”


    “那本古籍?”太妃來了興趣。


    “遺失了……”


    太妃遺憾無比。


    除了方溪茗,周圍的丫鬟小廝們也都是第一次聽傅蘭絮唱這首歌,自然也聽得如癡如醉。幾個情商較低,容易觸動心弦的,已然落淚。


    唯有方溪茗,一臉古怪的在琢磨:怎麽這首歌,好像跟昨日回門宴上聽到的不太一樣呢?


    “王妃,昨日的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這幾句,似乎不是這樣唱的來著……”碰上音樂,方溪茗也無暇關心其他了,直接問了出來。


    傅蘭絮大囧,心裏暗罵方溪茗多嘴:誰特麽跑調能保證每次都跑成一樣的?要有那本事,唱歌就不會跑調了好吧!


    “怎麽會不一樣呢?妹妹許是聽岔了……”


    “我去取昨日的記錄來……”方溪茗說道:“一並也把我的琵琶取來,讓太妃聽聽,我和二小姐合編的伴奏~”


    “哦?溪茗還作了伴奏?好,快去拿來吧,哀家也想再聽一遍。”傅蘭絮想攔住她,卻被太妃搶了話頭。


    得,現在再張嘴攔也是不可能了。傅蘭絮隻能盡量回憶昨天這調是怎麽跑的,待會兒太妃發現的確不一樣又該怎麽解釋。


    扁桃體發炎了?嗓子不好?見到太妃太興奮了?尿急憋得?


    方溪茗離開了王妃的小院,路上還想著傅蘭絮唱的歌哪裏不對,想的太入神了撞到了一個侍衛的身上。


    “哎呦!”


    “方小姐,這邊是牆……”那侍衛一邊告罪,一遍提醒著。


    方溪茗大囧,好好找了門,低頭不語繼續趕路。低頭的瞬間,方溪茗看到了那侍衛手上有道傷口,雖然血已經止住了,但還能看見深處的殷紅。


    方溪茗立刻想起了太妃堂屋的血跡,想起了染紅了大半的喜帕,想起了榮霽蘭早上的話。


    我這是在幹什麽!王爺危在旦夕,我卻還在想著歌詞哪裏不對?!方溪茗拍了拍腦袋。


    這王妃絕對有問題!王爺肯定被她傷了,還被脅迫了不能往外傳!!


    剛剛在院門外偷聽不小心摔了出去,王妃肯定看見了。肯定知道我已經聽到了她的秘密,現在我倒是出來了,卻留了太妃在那裏!我該怎麽辦?該怎麽辦?


    萬一她對太妃動手怎麽辦?萬一她像傷害王爺一樣傷害太妃怎麽辦?


    不行,我得趕緊回去救太妃!


    方溪茗轉頭就走,走了兩步又停下了。她又想起了


    這王妃連王爺都能弄傷,還能威脅王爺不讓王爺外傳,身上肯定是有武功的!王爺已經算是武藝高強之人了卻還能著了道,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這樣過去又有什麽用?


    不行,得叫人,把王妃給捉起來!


    方溪茗內心的戲份做了足足半柱香的時間,看的身邊的侍衛摸不著頭腦。


    突然她原地蹦起來轉了一百八十度:“你,快把王府的侍衛全都召集起來!太妃有難!太妃被王妃給劫持了!”


    那侍衛被她的動作嚇得身子一縮,做了個警戒的動作,手已經握住了刀柄。


    但聽到方溪茗的話他又愣住了:啥啥?王妃劫持了太妃?王妃為什麽會劫持太妃?


    “您說,王妃……劫持太妃?”


    方溪茗急道:“是啊!事情太過複雜,我沒法跟你解釋,總之你快點糾結人手!要五人……不,十人……不行,至少十五人!我們需要把太妃從王妃的手上給救出來啊!再不快點就來不及了!”


    侍衛還是不為所動。方溪茗雖然是王爺的表妹,但畢竟她姓方,不是王府的人。


    她下令讓侍衛們去抓他們王府的半個主子——王妃,這……誰特麽肯幹。


    “你們……你們怎麽……王爺在哪?王爺呢?”


    “好像聽說王爺與穆王在一起飲茶……”


    “快帶我去!”


    “啊?”


    “快帶我去啊!我去讓王爺下令總行了吧!”方溪茗急得跳腳,這一會兒她心中聯想的太多:太妃堂屋的不明血滴,喜帕上有可能屬於王爺的大片血跡,王妃在院子裏親口對丫鬟說沒有圓房,還要給王爺喂藥。


    再加上昨日傅蘭枝跟她說的“我懷疑現在的大姐早就不是以前的大姐了,要麽是冒名頂替,要麽就是被邪穢附身了”這句話,她的腦子已經完全亂了。


    在她心裏王妃已經完全妖魔化了,這會兒傅蘭絮應該已經掐住了太妃的脖子,露出了尖尖的牙齒就要咬上去了。


    “你快點帶我去!太妃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擔待的起麽!”方溪茗越來越激動。


    侍衛看她真的挺急,隻能帶他去了,反正到時候全讓她去說。


    兩人行色匆匆,闖到了王爺的書房外麵。按照規矩,該讓下人通報一聲。


    可方溪茗現在隻覺得天都要塌了,哪裏還顧得上這些禮數?她直接闖了進去氣喘籲籲道:“王爺、表哥!快,快派人去王妃哪裏,太妃在那裏被挾持了!”


    “什麽?!”四王爺李邃大變,身邊的穆王也十分吃驚。


    他們對視一眼,四王爺大喝一聲:“快集合王府侍衛,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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