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升聞聽此話,心中泛起絲絲波瀾。


    他心緒電轉,忽而笑道:“祖師何處此言?晚輩自幼無父無母,從小收養在恩養院裏,並不曉得祖上是何姓氏。”


    清鑠老者搖搖頭,輕聲道:“你的確是南天趙氏的血脈。內中淵源,說來話長。你日後自然知曉。”


    聽到“南天趙氏”四個字,趙升心頭暗震,臉上卻恰好露出一絲驚色。


    咦?


    清鑠老者捕捉到了他的表情變化,略顯驚訝的詢問:“你聽說過南天趙氏之名?”


    “晚輩喜好研古,曾經看過眾多前人記載,因而對其略知一二。南天趙氏應是天柱界的一大頂級氏族。”趙升垂目低首,輕聲道。


    “原來如此,這...再好不過了!”清鑠老者點點頭,之後卻語焉不詳,不置一詞。


    一旁,黎道行見狀馬上接過話頭,邀請門祖師入山歇息。


    三人隨後禦空而起上,轉瞬間飛入山腰處的洞府中。


    不多時,一聲清澈悠揚的鍾聲忽然從山中傳出,並很快響徹天際。


    俄而,飛雪峰上雲煙徐徐散開,雲瀑轟然崩散,化為大片雲霧將山峰遮蔽。


    洞府深處,一座空闊宏大,靈雲鋪地的龐大石窟中。趙升,黎道行,門祖師三人盤坐在一團明黃色雲霞上,恍若仙人臨世。


    這時,石窟頂部忽然黃光閃耀,一道黃光隨之鑽出,倏忽落到雲霞之上,顯現出一位麵容冷厲,威勢如山的瘦削老者,正是闕嶽道人無疑。


    “闕嶽來遲了,還請師伯祖恕罪!”闕嶽道人一現身,便向門祖師稽首行禮,表達歉意。


    “過來坐,老朽正要說呢。你...收了一個好徒弟啊!”清鑠老者衝闕嶽招了招手,麵帶笑意道。


    闕嶽走到近前,掀袍跏坐,扭頭看了趙升一眼後,衝門祖師笑道:“我這徒弟天賦異稟,聰慧過人,但總是用心不專,學而不精。數落了他幾回,總是不見改正,讓我十分頭疼。”


    “嗬嗬,闕嶽你呀,你真是......”清鑠老者搖頭失笑,抬手指了指闕嶽道人,調侃了他兩句。


    經過一番寒暄閑聊之後,清鑠老者才真正道明來意。


    “闕嶽,你鎮守點蒼已逾五百年,按照本教規矩,早已超過任職期限。老朽給你找了一個新去處,你看如何?”


    此話一出,闕嶽道人麵容凝重,沉默不語。


    趙升聞言心裏一驚,目光瞥向師尊。


    旁邊的黎道行卻眉頭皺起,暗道:“果然如此!”


    通常而言,為了避免天下各省出現割據之勢,負責鎮守一省的元嬰大祭祀任職期限大多不得超過三百年。


    兩百年前,天道教中一時缺乏合適的人選,這才讓闕嶽道人鎮守點蒼高官達五百年之久。


    如今教中接連誕生了兩位元嬰後期大修士。


    有了替換人選,闕嶽道人的位置必須得動一動。


    於是,守門老人才在今日登門。


    趙升不知內情,黎道行卻對此心知肚明。


    毫無疑問,無論是闕嶽道人還是黎道行都不願在此時遷任他方,畢竟鎮守一職所涉及的利益太豐厚了。


    黎道行之所以能順利晉升元嬰,與每年高達千萬靈石的“孝敬”脫不開關係。


    闕嶽道人身為劍脈扛鼎之人,其實也不願挪窩。


    隻是胳膊拗不過大腿,劍脈雖強,可終究遠不如天理、禦神、求道、劫法四大脈勢力強大。


    他能擔任這麽久的鎮守已是僥幸,哪能奢求更多。


    要知道蒼洲天下總共僅有十六位鎮守,每一個皆炙手可熱,而且牽扯到無法估量的天大利益。


    闕嶽道人任職期滿,遷任他方已成定局。


    “敢問師伯祖,教宗會把我遣往何處?是回歸總壇?還是另遷它地?”闕嶽道人沉聲問道。


    隨著他的話音,石窟隱隱震動,滿地靈雲沸騰起伏,雲濤翻卷,似乎映照著主人內心激蕩的情緒。


    清鑠老者雙目微眯,忽然輕輕一笑,滿臉疤痕隨之扭曲蠕動,醜厲如惡鬼一般。


    “地方是個好地方!最近,蜈洲海底下的大海眼尚缺了一件鎮壓之物。這座飛雪峰被你祭煉了一千多年,已經成了一件難得的重寶。用來鎮壓地氣漩渦,再好不過了。”


    一聽這話,闕嶽道人麵色一沉。


    旁邊傾聽的黎道行忽然氣息一亂,臉上表情頓時僵住了。


    鎮守點蒼和鎮壓海眼看似沒什麽不同,實則兩者有天壤之別。


    鎮壓海眼完全是一樁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極度危險不說,油水更是少的可憐。


    趙升卻是心裏一動,腦海裏瞬間思緒萬千,好像想到了什麽。


    此時石窟氣氛凝重,無人應答。


    清鑠老者笑眯眯的望著闕嶽師徒,即不開口,也不多做解釋。


    黎道行正想爭辯幾句,可話到嘴邊卻隻得咽回去。有師尊在場,這裏沒他開口的份。


    闕嶽道人感覺氣氛有異,於是開口道:“師伯祖,此事能否有轉圜餘地。試問鎮壓海眼一事何等重大!闕嶽恐怕承擔不了此等重任。”


    清鑠老者聽完失望的搖搖頭,歎息道:“唉,沒想到僅僅五百載,當年的截嶽劍已被外物迷了心。沒指望了,你的道途止於此,終生難望化神。”


    闕嶽聞言全身一震,身上劍光崩射,如山威壓迅速彌漫石窟。


    “師伯祖,你...你此話是何意?”


    一涉及到化神至境,闕嶽道人登時失了分寸。


    “寶劍鋒從磨礪出!一把劍在紅塵汙濁中泡久了,難免劍身蒙塵,劍鋒生鏽,又怎能斬斷天隘!”


    闕嶽道人和黎道行二人聽得此言,雙雙身體一顫,不禁麵露愧色。


    守門老人仿佛沒看到兩人作態,繼續說道:“化神乃一界之絕巔,每位真君無一不是身兼大氣運與大功德之人。所謂天地皆有定數,上天不許化神泛濫,因而真君之位也皆有定數。


    闕嶽你若尚有一絲期望,必不能錯過此等良機。個中緣由,老朽不說,你也應該自有體悟才是。”


    清鑠老者這番話如黃鍾大呂,頓時令闕嶽猛然驚醒。


    趙升聽完也恍然大悟,頗有撥開雲霧見月明之感慨。


    “多謝師伯祖點撥!這鎮壓海眼一事,闕嶽應下了!”


    清鑠老者這才滿意一笑,讚許道:“孺子可教也!


    望你以後不斷磨礪己身,待到功德圓滿之日,一劍架天地,絕塹變通途!”


    “師伯祖教誨,闕嶽謹記在心!”


    這句話說完,闕嶽道人遷任一事就此已成定局。


    黎道行在旁邊傾聽了整個過程,臉上神情雖不變,心緒卻非常複雜糾結。


    倒是趙升顯得十分淡然,因為利益牽扯不大,也就無所謂了。


    不過,清鑠老者的下一句話,立刻讓他成了焦點。


    “闕嶽,你赴任之時,不妨把這小家夥帶去蜈洲海曆練一番。最近那裏鬧得不像話,通緝金榜上又多了不少人,正好讓他也殺幾個凶頑之輩,振奮一下本教聲勢。”


    闕嶽道人聞言目光轉向趙升這邊,沉吟一下後,頷首道:“師伯祖言之有理,我這徒兒向來懶散,窩在一城之地老不動彈,這不成!也該讓他出去見識一下天下之大臥虎藏龍。順便揚名立萬也好!”


    “嗬嗬,就這麽說定了!過個一年半載,等接替你的人赴任,你再帶著這小子動身!時間應該夠了吧!”


    “嗯,已經足夠妥善處理好一切瑣事了!”闕嶽道人平靜的答道。


    ……


    第二天清楚,朝霞初生,守門老人乘扁舟飄然離去。


    飛雪峰山巔,闕嶽道人遠遠凝望著漸漸消失的舟影,眸光幽深不可測,似乎蘊藏著無數神秘。


    這時,趙升,黎道行還有齋空三人站在師尊身後,個個沉默不語


    相比趙升和黎道行兩人,齋空卻是滿臉憂慮,神情很是焦躁不安。


    師尊鎮守點蒼五百年,齋空也擔任崇道宮宮主一職超過百載。


    時至今日,他們這一脈與點蒼省的牽扯太深了,無論是利益還是人脈勢力根本無法割舍。


    教宗法旨一下,就讓師尊輕易換了位子,這哪能不讓齋空心急如焚。


    他知道當師尊動身之日,便是他卸任宮主的一天。


    盡管這一天尚未到來,但結局已經注定了。


    “師尊,以您之——


    “吩咐下去,該清理的盡快清理了,該彌補的也盡量彌補。在新任鎮守到來之前,必須把所有見不得人的髒爛事處理幹淨,不要讓為師臨走之前,還要擔上一個汙名!”


    齋空尚未說完,就被師尊突然打斷。


    闕嶽道人語氣嚴肅,態度堅決,不容齋空反駁。


    誰知齋空冒著被師尊斥罵的風險,終究硬著頭皮,開口解釋:“師尊,徒兒不是辯解,隻是這虧空實在...太大!補...不上了!”


    嗯?


    闕嶽鼻音一起,齋空頓時額頭見汗,聲音越說越小。


    闕嶽罵道:“廢物!還不滾下去擦幹淨屁股。”


    齋空慌忙連聲應是:“是是師尊,徒兒這就去辦!”


    這時,闕嶽回頭看向黎道行,吩咐道:“行兒,你也去幫你師弟一把。現在有些勢力實在不像話,也該清理一番了。”


    “是,師尊。道行知道如何行事!”說完,黎道行眼中驀然射出兩道電火般的寒光。


    兩人領命很快離去,山巔隻剩趙升和闕嶽兩人。


    趙升見此情形,試探道:“師尊,不如徒兒也下去,幫一幫齋空師兄?”


    闕嶽道人扭頭看向他,臉上露出幾分奇色。


    “三寶,你對南天趙氏了解多少,知道帶你去蜈洲海的用意嗎?”


    趙升聞言心念百轉,小心應答道:“徒兒對南天趙氏所知不多,但根據前人記載,南天趙氏在天柱界勢力深不可測,此族出了一位化神真君,族中元嬰大祭祀超過十餘,金丹主祭過百,築基數不勝數,乃是本界大敵之一。


    至於為何讓徒兒去海外蜈洲,徒兒初覺是為曆練,但總覺得此事不簡單。”


    闕嶽沉聲道:“徒兒你所想不差。守門老人不會無緣無故的關注於你。你有趙氏血脈,日後恐能派上大用場。”


    趙升聽完默不作聲!


    這時,闕嶽忽然掏出一物,甩手拋向趙升。


    砰!


    趙升伸手接過此物,雙手猛的一沉,隻覺重的壓手。


    仔細一看,卻是一塊頭顱大,通體蔚藍,燦爛如星辰的先天庚金。


    這塊先天庚金別看體積不大,卻已精煉過多回,極為精純不說,僅重量就重達百萬斤,價值無法估量。


    一見這東西,趙升立刻什麽都明白了。自己有意隱瞞的秘密,其實壓根沒躲過闕嶽法眼。


    “這枚庚金珠足夠你祭煉五枚庚金劍丹。星海劍意乃本脈有數的上乘劍道之一。


    它以劍陣為源,劍丹數目越多,劍陣威力越大。劍道大成之後,即便越階而戰也視若等閑。你有此機緣,千萬不要辜負了它。”闕嶽目光幽深,諄諄囑咐道。


    趙升收起庚金珠,鄭重的行了一禮,“徒兒必不負師尊厚望!”


    ……


    最近一月,楚國城上下人人自危,無數囂張跋扈的公子哥全被家族關在家裏,一律不得出門。


    因為不知什麽原因,城中有眾多年世連續被抄家下獄,掀起陣陣腥風血雨。


    老宮主齋空仿佛跟發瘋似的,派出大量人手追查虧空,同時將所有得力屬下派往下麵府郡,展開一場殘酷且無情的道察。


    查虧空,查冤案,查一切不法悖逆之族,所到之處官不聊生,無數人頭落地。


    廟城雖是點蒼省的權力中心,關係複雜到難以附加,但齋空一改往日親和,變得鐵麵無私,任何人犯了戒律立究不饒。


    一時間,廟城中每天都有大批高道被打入神獄。


    因為有黎道行在側,齋空即使做的再過分,也幾乎沒人敢冒頭。


    一時間,無數修道士人心惶惶,生怕宮主雷霆之怒降臨己身。


    當然這些與趙升並無瓜葛。他得到庚金珠後,立刻下山閉關,夜以繼日的祭煉劍丹。


    轉眼間,三個月一過。


    這天,密室裏紅光蒸騰,火浪滾滾,一枚星瀾丹丸正在火雲裏飛繞盤旋,時而映射出一絲半縷劍光。


    趙升雙手掐訣,神識全力爆發,時時刻關注著劍丹的每一分變化,


    這時,一個青黑小人忽然穿過石壁,悄悄飛到趙升耳邊,祟祟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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