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燈火通明。


    朱元璋看著手中的文書,臉色陰沉。


    錦衣衛指揮使沈勉走了進來,稟告道:“陛下,兵部侍郎王琚已將定遠侯燒殺提舉之事傳開,現如今官員奔走相告,敲門疾呼者眾,督察院監察禦史,六部主事、給事中、郎中、員外郎,包括六部中過半侍郎,都挑了燈,正在寫彈劾文書。”


    朱元璋將文書放下,問道:“尚書呢?”


    沈勉回道:“目前還沒發現尚書寫具文本,不過,也都點了燈,想來是在揣測。”


    朱元璋將手中文書丟到一旁,又問了句:“韓國公也起來了?”


    沈勉恭謹地回道:“起來了。”


    朱元璋嗬嗬笑了笑,抬手:“下去吧。”


    沈勉領命,出了武英殿。


    朱元璋站起身來,在空蕩蕩的大殿內走動著,沉思良久,轉身回到禦案後坐了下來,拿起了一份文書,冷眸盯著上麵的文字,嘴角微動:“白蓮教,陰兵計劃!”


    東宮。


    太子妃常氏推了推朱標,朱標醒來,睜著惺忪的眼問道:“何事?”


    “周宗求見。”


    常氏扶著朱標坐了起來,然後下了床榻,點了燭火。


    朱標起身,穿好衣裳打開了門。


    周宗行禮:“殿下,臣聽聞到一些消息,思忖再三,還是認為需要緊急通報,故此——”


    朱標緊了緊衣裳:“孤都起來了,還需要你解釋?說吧,何事。”


    周宗言道:“收到消息,六部、督察院官員都有了動作,準備明日早朝彈劾定遠侯。”


    朱標有些詫異。


    顧正臣率水師將士在黃昏時抵達龍江碼頭,這事自己知道,顧正臣入城回府,也聽人說了。


    好端端的凱旋的功臣,怎麽會有人彈劾?


    即便是要彈劾,也不至於挑這個時候吧。再說了,有幾個不開眼的能理解,可六部、督察院一起跟著動作,那這事可就不簡單了……


    朱標看著周宗:“彈劾的罪名是?”


    周宗回道:“據兵部侍郎王琚對外傳出的消息,定遠侯將一個鹽場鹽課司的提舉給燒成了灰。”


    朱標一臉震驚:“當真?”


    周宗認真地回道:“這事鬧得很大,官場之上應該傳開了,不會有假。”


    朱標沉思了會,點頭道:“孤知道了。”


    周宗行禮離開。


    朱標轉身回了房中,睡意全無。


    常氏聽到了朱標與周宗的對話,低聲道:“定遠侯向來做事周密,極有分寸,這次為何如此莽撞?”


    朱標搓了搓雙手,平靜地回道:“顧先生從來都沒莽撞過,這次也不會例外。”


    常氏蹙眉:“難不成那提舉沒死?”


    朱標走向屏風,摘下外袍:“死肯定死了,但顧先生是如何考量的,孤一時半會還看不穿。”


    “殿下要入宮?”


    常氏有些擔憂。


    朱標嗬嗬一笑:“這個時候可不方便入宮,去書房坐著,讓人查探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明日一早也好有個應對。對了,這件事暫且不要讓青青知道了,讓她睡個安穩覺吧。”


    門開。


    朱標大踏步走入西風。


    韓國公府。


    李善長站在窗邊,看著星月夜空,輕聲喃語:“顧正臣啊,你終究還是犯下了大錯,這一次,你如何翻身?”


    刑部。


    尚書開濟站在囚牢門外,看著高家港鹽場副提舉張尋,冷冷地問:“定遠侯當真沒有拿出旨意,而是直接下令將郭臨川燒了?”


    “沒直接燒,先煎的……”


    張尋解釋道。


    開濟胡須微顫。


    娘的,這手段真夠狠的,為了入了鹽味,還特意劃傷,煎了之後,又丟到了灶台之下……


    按照大明刑律,顧正臣這次怕是在劫難逃啊。


    薛府。


    薛祥拔下一根發白的胡須,深吸了兩口氣,又跺了跺腳:“你啊你,好好做事不行嗎?非要鬧出這番亂子,因你起的風波還少嗎?”


    一揮而就!


    毛筆直接丟了出去!


    監察禦史鄒孟高厲聲喊道:“權貴何所懼,我自彈劾之!”


    這一晚,不眠者眾。


    在官員欣賞自己的文筆,粘成奏本,揣入懷中,準備大幹一場時,顧正臣也起了個大早,精神充沛。


    張希婉將顧正臣送出門外,神情緊張不安。


    顧正臣上了馬車,對張希婉道:“看好家。”


    “妾身等夫君回來。”


    張希婉說著,看著馬車離開,心中默默祈禱平安無事。


    “讓你準備的家夥準備好了嗎?”


    顧正臣對趕馬車的林白帆問道。


    林白帆指了指身後:“放在了凳子下麵的包裹裏,隻是老爺要這麽多笏板做什麽?”


    “別打聽。”


    顧正臣拿出包裹,打開一看,裏麵是五個象牙笏板。


    長兩尺六寸,中寬三寸。


    笏,忽也,備忽忘也。


    這東西一開始就是備忘錄,擔心聽到的命令或旨意忘了,上朝的時候帶上笏板和毛筆,上麵發話了,趕緊從耳朵上摘下毛筆記錄下來,也有些講究的不掛耳朵上,藏在袖子裏,用幾層碎布包裹著,最裏麵的是墨布,需要的時候拿出寫幾筆。


    唐代時,五品官以上執象牙笏,六品以下官員執竹木做的笏。


    明代這規矩就改了,五品以上還是象牙笏,五品以下不用拿笏板,當然,這一條規矩並不嚴格,七品用笏板的也有,人家理由也正當:


    麵見陛下,以笏遮擋龍威,方敢言語。


    那就是說,皇帝龍威如此強烈,不遮一遮,我們不敢說話。


    顧正臣拿起一個笏板,揣入左側袖子裏,又揣了一個笏板到右側袖子裏,想了想,又在後腰別了兩個笏板,手中拿著一個,然後正襟危坐。


    接近宮門,下了馬車。


    顧正臣手持笏板,在手中揮了揮,深感滿意,對林白帆道:“回去吧,今天估計是不會需要你來接了。”


    “老爺,這——”


    林白帆指了指顧正臣手中的笏板。


    顧正臣嗬嗬笑了笑,看向不遠處圍聚的官員,淡然一笑:“去一趟碼頭,讓趙海樓、秦鬆等人如此一番……”


    林白帆吞咽了下口水,點頭道:“既是如此,那老爺可要多保重。”


    “死不了。”


    顧正臣朝著宮門走去。


    官員看到顧正臣來了,紛紛指指點點,更有甚者咬牙切齒,一副與顧正臣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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