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籠罩著城外孤零零的房屋,光禿禿寥寥無幾的樹木,還有遠處的山林。


    林內小屋。


    一個佝僂的老人顫顫巍巍地打開房門,氣喘籲籲地看了看來人,嗬嗬一笑:“這麽晚還來,該不會是有什麽大事吧?”


    “柴人,很大的事,需要你立即將消息通報太尉。”


    來人背著蓑笠,身著夜行衣,臉上掛著黑色麵紗,隻露出了一雙銳利的眼,聲音渾厚。


    柴人退後兩步,將背在身後的斧子丟向一旁的木墩。


    斧頭穩穩地砍了進去,斧柄斜朝上。


    “逐魂鳥,進來說吧,夜還長。”


    逐魂鳥走入房內,掃視了下簡簡單單的房間,沉聲道:“明廷派來了泉州縣男顧正臣全權負責海州城事宜,現在的海州城不再是關凜、古嶺等人說了算,而是顧正臣說了算。”


    “泉州縣男顧正臣,這個名字有點耳熟。”


    柴人皺眉。


    逐魂鳥肅然地點頭:“之前提到過,金陵的羽林衛輸給了泉州衛,毛驤敗給了顧正臣。”


    柴人恍然,嗬嗬笑道:“倒是來了個能打架的,他帶來多少騎兵?”


    逐魂鳥想了想:“好像隻有六十騎。”


    柴人嗤笑:“區區六十騎,加上城內不到百騎,又能對我們構成什麽威脅。逐魂鳥,如此大半夜冒險出來送信,該不會隻是因為泉州縣男的名頭吧?”


    逐魂鳥坐了下來,目光幽冷:“據首領官說,顧正臣雖然沒帶多少騎兵,卻帶了不少火器。前段時日大量物資入城,便有不少火器。”


    柴人反問:“有火器又如何?”


    逐魂鳥語塞。


    確實,有火器又如何,還不隻是守在城裏無所作為。顧正臣又不能帶出城去,一旦在空曠地帶遇到騎兵,火器根本就發揮不了多少作用。


    任憑你殺你能殺多少人,火器這東西裝填太慢,一旦靠近就是個死,何況射程不一定比弓箭遠,誰先死還不一定。


    逐魂鳥拿出了一張紙條,遞給柴人:“要傳遞的是這份情報,可靠消息,還有一批物資正在運輸途中,不日便會抵達沿海,這批物資我們務必劫走。”


    柴人接過看了一眼,臉色驟變:“弩箭!哪一種弩,哪一種箭?”


    逐魂鳥搖頭表示不知。


    柴人神情凝重,手微微抖動。


    弩比弓射程遠,殺傷距離更大,隻不過這種東西需要很大的力道,有些床弩還不方便運輸,操作起來比較麻煩,但其威力不可小視,是守城利器!


    一旦這東西在遼東裝備多了,那日後想跑到城底下耀武揚威都是個麻煩事。要知道前年時,納哈出手下大將乃剌吾就是被明軍弩箭一下打昏過去給俘虜的……


    “數量有多少?”


    柴人問。


    逐魂鳥歎道:“具體數量不清楚,但絕不會是少數,顧正臣要求動員一千軍民去運輸。”


    “一千?”


    柴人打了個哆嗦。


    娘的,這得多少弩與箭才需要千人?


    粗略估計,這弩的數量怕是不低於幾百,甚至裏麵可能有不少床弩這種大殺器。不行,這東西燒了、砍了、拿走,都不能進海州城,不能存在於這遼東!


    柴人咬牙:“我會讓人疾報太尉,你告訴首領,務必爭取時間,並拿到運輸的日期、路線!”


    逐魂鳥了然,抬腳而去。


    海州城內。


    顧正臣坐在桌案後,翻閱著一份份公文。


    這一次自己帶兵駐守海州城,老朱算是給足了支持,城內不僅過冬物資眾多,就連糧食都給送來了十萬石之多。


    十萬石,足夠城內軍民吃一年半。


    沒有圍城之憂,沒有冬日嚴寒凍傷之憂。這些物資黃森屏帶人盤點過,並無問題。


    顧正臣提筆批下許可,城內每人冬衣兩套、冬被兩床。


    這算得上是財大氣粗了,擱其他城最多人均一套冬衣,兩人一床冬被。顧正臣甚至連城內不到三百戶百姓也算了進去。


    “老爺,蕭成回來了。”


    張培通報。


    顧正臣微微點頭,見蕭成走了進來,問道:“發現什麽沒有?”


    蕭成板著臉道:“不太好說,關凜今日與副千戶秦清正、百戶萬順見了麵,古嶺也與百戶周書屏退左右說了許久,李睿並無動作,但其身邊的張大麥卻是離開了一陣子。”


    顧正臣淡然一笑:“每個人都有嫌疑,卻都沒證據是吧?”


    蕭成無奈:“可用的人手太少,無法盯太近。”


    顧正臣擺了擺手:“不急,楊德口說得很清楚,騎兵明顯知道運輸物資這才前來,那我們就給他們創造一次機會,總會有人露出破綻。不要盯太緊了,畢竟是自己人。這裏是一座城,有一兩隻老鼠很正常,並不能說這裏已經成了鼠窩。”


    蕭成領命。


    顧正臣吹滅了燭火,隱在暗處。


    關凜、古嶺是元朝降將,他們會不會降而後叛這是個說不清楚的事。


    並不是顧正臣沒有容人之量,而是因為這事屢屢出現。


    比如洪武九年四月,官山衛指揮同知乃兒不花背叛大明,若不是大同衛指揮使周立追得快,說不定乃兒不花就帶走了大明的眾多輜重跑路了,縱是如此,乃兒不花等人還是逃出生天。還有洪武七年,蘭州的郭買的叛亂,還引胡虜入侵大明……


    投降了又叛變的並不在少數。


    當然,沒投降過,自己人出賣自己人的情況也有不少,有些人可能是被奪了軍功心生不滿,可能怕死,可能被人策反,可能被收買等等。


    在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顧正臣不能完全信任海州衛的將官,但也不會刻意疏遠他們,不用他們。


    隻是,有些防備,不能不做。


    第二日,顧正臣命令新火器第一軍派二百軍士接管四門,同時安排了二百軍士上城牆協助警備與站崗。


    城門是命門,這東西暫時還是交給自己信任的人來做而上,當然,理由是海州衛戍邊日久疲憊,當以新軍代勞一段時日。


    一連五日,顧正臣都沒有其他動作,更多的是巡視城牆,處理公務。直至五日後的清晨,一封公文傳入海州城衛營公署。


    此時眾將官都在,相當於軍營的“點卯”。


    顧正臣打開公文,喜形於色,還不忘喊了句:“好啊,靖海侯終於還是將東西——”


    似是察覺到不對,顧正臣陡然收住,將公文擱下,板著臉,嚴肅地說:“各自帶軍士巡視,務必警惕,都下去吧。”


    眾將官都看到了這一幕,紛紛猜測公文內容,是什麽能讓顧指揮使如此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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