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一竿的臉腫脹起來,林白帆下手一點都沒留情。


    黃家傲哆嗦不已,顧知府是出了名的殺人不過夜,聽說連行省參政都敢關,你一個同知的女婿也是個平民百姓,怎麽能直呼顧知府之名,這不是找打是什麽。


    顧正臣看向黃時雪:“他是趙同知的女婿,你又是何人?別告訴本官你是黃家傲的女兒!”


    黃時雪咯咯一笑,輕柔地挑了下媚人的長發:“我是陳一竿的侍女。”


    陳一竿嘴角哆嗦了,咬牙道:“沒錯,她是我的侍女。”


    顧正臣伸出手:“胡恒財寫下的文書,交出來。”


    陳一竿無奈,事到如今也沒辦法了,隻好將文書交出。


    顧正臣看過之後,遞給胡恒財。


    胡恒財核對一番,確係是自己按押的文書,跪在了顧正臣麵前:“多謝顧知府還我清白,救我性命!”


    顧正臣看著胡恒財,厲聲道:“這次是他們設局針對於你,改日若你當真酒後亂性,鑄成大錯,在鐵證麵前,本官絕不輕饒於你,該絞死時,絕不手軟!”


    胡恒財重重叩頭。


    顧正臣看向陳一竿,對趙三七等人道:“此人恐嚇取財不得,按大明律依盜竊不得論處,笞五十,帶回府衙行刑。”


    陳一竿呸了口血水,惡狠狠地看著顧正臣,一句話也不說。


    笞五十,不是杖五十,拚了命打也打不成多重的傷。


    顧正臣看出了陳一竿的陰狠,補充了句:“鑒於其自白身份是興化府趙同知的女婿,本官懷疑趙同知有意染指海外貿易,特指使此人前來泉州府。故此,將此人關押在監房,在案件沒有審查清楚之前,你就待在監房吧。”


    陳一竿終於露出了驚慌之色,連忙喊道:“顧——顧知府,你這是濫用刑罰!”


    顧正臣看向林唐臣。


    林唐臣想了想,認真地說:“此事牽連到趙同知,確實需要核查清楚。一要查此人到底是不是趙同知的女婿,二是查此人所為是否為趙同知授意。在這之前,確實需要將你關起,罪名不是恐嚇取財,而是你涉嫌參與趙同知指使行商、謀取私利。”


    顧正臣拍了拍手:“林通判都如此說了,趙三七,你們還等什麽?”


    趙三七帶衙役將陳一竿抓起,直送府衙而去。


    顧正臣看向黃家傲,冷冷地說:“為人也罷,經商也罷,都應該堂堂正正。肮髒的伎倆或許可以得到眼前之利,可從長遠看,得未必能償失。”


    黃家傲低頭受教。


    顧正臣暼了一眼黃時雪,沒說什麽。


    並不是顧正臣憐香惜玉,朝廷律令就是這樣,造意者,也就是想主意、帶頭的、組織的主謀,恐嚇取財不到手,拿就是笞五十,從者初犯還沒事,所謂的“減一等”。


    不過如果取財到手了一百兩,不管主謀帶了多少人,分給隨從多少,哪怕是分給你一兩銀,那也是按照你盜竊了一百兩算,“通算作一處”,該嚴懲就嚴懲……


    離開黃家,回到府衙。


    顧正臣正在與張希婉吃晚飯,顧誠匆匆跑來:“胡叔想帶胡恒財叩謝。”


    張希婉給顧正臣夾了點青菜。


    顧正臣看了一眼張希婉,側頭對顧誠吩咐:“告訴胡叔,不經世事,無以承重。胡恒財雖有過錯,但還不至於一下子趕回老家去種地,懲罰他出海曆練一次吧,以夥計的身份。”


    顧誠笑著離開。


    張希婉白了一眼顧正臣:“這哪裏是懲罰,簡直是給他機會。胡恒財一直想出海看看,甚至籌劃涉足香料、寶石等買賣。”


    顧正臣歎了口氣:“不給他機會不行啊,這家夥被嚇得魂不守舍,若不給他個定心丸,說不得人就廢了,出海一次,見過狂風巨浪,日後行事也能穩重一些。”


    張希婉喝了口湯,低頭問:“如果黃家當真用女兒的清白去構陷胡恒財,夫君當真會絞死他嗎?”


    顧正臣笑道:“哪怕是黃家用女兒清白去構陷,那也需要分清楚是不是用強,隻要不是用強,自然罪不至死。這事幸是爆出來早,若晚上幾日,什麽證據都沒了,想查個清楚都難,到那時,胡恒財恐怕就真的危險了。”


    看似簡單的破案之外,其實主打的就是個措手不及。


    顧正臣想的是:黃家利用胡恒財,一定會等待胡恒財兌現承諾之後再發難,甚至是引而不發,一直脅迫直至吃垮胡家。


    基於這種判斷,黃家不可能準備太充分,在細節上做得很細致,因為他們這次針對的人是胡恒財,斷定胡恒財不可能主動找自己說清楚,否則是自尋死路。


    官府不會介入,索性連細節都懶得處理,而這些細節,卻成為了破案的關鍵。說到底,黃家傲也好,陳一竿也罷,做事還不夠周密。


    翌日上午,府衙獄房。


    黃時雪走入監房,看著坐在角落裏的陳一竿,嫣然一笑:“怎麽樣,泉州府衙的監房比金陵的監房幹淨些吧,至少沒多少惡臭。”


    陳一竿冷冷地看著黃時雪,不甘心地說:“莫要忘記主家交代的事!”


    黃時雪俯身在陳一竿身前,低聲道:“主家的事?嗬嗬,你倒是忠誠。你認為趙享與陳寧的那點關係,當真足夠他為你涉險?要知道顧正臣連參政都敢關,走出泉州府抓個同知,貌似也不算什麽事。”


    陳一竿冷漠地看著黃時雪:“你不過是青樓裏出來的賣唱之人,對地方官場一竅不通。顧正臣在泉州府一手遮天,無人能拿他怎樣,可他還敢派人直接去興化府抓人不成?他去不了興化府,也沒人敢去興化府將趙享抓來!”


    “老爺一再強調要重視顧正臣,可我還是低估了此人手段。原想著控製了胡恒財,讓其在賬目裏做手腳,好將顧正臣拉下水。不成想,剛控製胡恒財,便被顧正臣徹底打亂計劃。我短時間內脫身不了,剩下的事便交給你了。”


    黃時雪輕吐氣息:“說到底還是你太貪心了,你想借此機會在航海貿易上大賺一筆,我很好奇,若陳寧知道你這麽做壞了計劃,你的下場會不會和他兒子一樣,被活活錘死?”


    陳一竿臉色一變:“你想幹嘛?”


    黃時雪低聲道:“若是我去告訴顧正臣,你根本不是趙享的女婿,結果會如何?”


    陳一竿起身,有些畏懼地看著黃時雪:“我將會因詐冒官員親屬誆騙財物、恐嚇人家等被發配充軍!”


    黃時雪輕盈一笑:“哦,這樣啊。”


    陳一竿看著轉身要走的黃時雪,當即喊道:“你想要做什麽?”


    黃時雪回眸道:“自然是完成沒有完成的事。”


    陳一竿隻感覺有些陰冷。


    黃時雪出了獄房,對黃科道:“我要向顧知府說明實情。”


    黃科不敢怠慢,當即通報顧正臣。


    顧正臣想了想,命令升堂。


    黃時雪跪下,喊道:“那陳一竿並非趙同知女婿,甚至根本不認識趙同知,他就是個招搖撞騙之人,詐冒官員家屬穿州過府,吃大戶、喝大戶……”


    顧正臣盯著黃時雪,仔細思索了下,道:“提陳一竿。”


    陳一竿上堂,當看到黃時雪,又聽到顧正臣的話之後,震驚地看向黃時雪,指著喊道:“你這個惡毒的妓女,為何要害我!”


    黃時雪抽泣不已:“顧知府,妾身好怕他。”


    顧正臣嗬問:“陳一竿,你到底是不是趙享的女婿?”


    陳一竿看向黃時雪,咬牙切齒。


    黃時雪害怕地說:“你快點承認吧,不承認,事情也不會解決,到時候朝廷饒不了你。左右不過是充軍幾年,他日可莫要再招搖撞騙……”


    “沒錯,我就是個騙子,我詐冒官員家屬為的就是好吃好住好拿!”陳一竿嗬嗬一笑,對顧正臣說完之後便看向黃時雪:“今日為你這賤婢所害,待我回來時,定找你算個清楚!”


    顧正臣看著兩人,眉頭微皺。


    林唐臣見狀,起身道:“顧知府,既然有人證,且他也已承認,按律應枷號一個月、發邊衛充軍。”


    顧正臣總感覺哪裏不對勁,可又說不出個由來,隻好擺了擺手:“待去興化府的人回來之後,若證明此人是詐冒,便如此判吧,暫先關押。”


    剛退堂,承發房便送來了一批公文。


    顧正臣打開文書,看到了裏麵夾雜的信,嘴角微微一笑,打開來看,果是朱標所寫。


    信裏依舊是大小事夾雜,什麽跟著父親去了中都祭祀,看到了百姓依舊沒過上好日子,心生慚愧,請求計策以拯救鳳陽百姓。什麽祭祀的時候給爺爺說了不少話,就是不知道爺爺能不能聽到……


    社學的事終於被批準了,不過僅限於泉州府。


    至於關津稅的問題,老朱少有的大氣了一把,竟將福建、浙江、直隸等地都納入其中。這無疑將會讓更多商人帶貨物前來泉州港,助推泉州府興盛。


    就在顧正臣翻找正式公文時,承發房再次送來一份文書,並補充了一句:“這是一封朝廷訃告文書。”


    顧正臣的手微微顫抖,接過文書,小心翼翼打開看了看,閉上眼,一股悲傷湧上心頭,低聲喃語:“他日應有諺語:三分天下諸葛亮,一統江山劉伯溫;前朝軍師諸葛亮,後朝軍師劉伯溫。誠意伯,一路走好……”


    「今天有事外出,來不及更新,特請假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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