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夜,不改繁華。


    而祁山的夜,則靜謐幽冷。


    桑榆站在主台的瞭望台上,這裏能看得很遠,雖然不能完全俯瞰整座祁山,但也是視野最開闊之地。


    李朔站在底下仰望著那個極是安靜的女子。


    風吹過她的衣袂,撩起鬢發翻飛。凝眸遠眺的姿勢,帶著無上的空靈,就像是隨時都會迎風而去的蝴蝶,隻要振翅便再也不會回來。


    延辛疾步上前,“爺,百花樓來的消息,說是夕陽送出來的。”


    “百花樓?”李朔眉心微蹙,又抬頭看了一眼瞭望台上的桑榆,打開了手中的信件。


    “爺,發生何事?”延辛發現自家主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這臉都快黑成炭了。


    李朔極是好看的鳳眸眯成狹長的鳳眸,“真是長本事了!”


    延辛不懂,“爺此話何意?”


    “去辦件事,要快!”李朔又看了一眼上頭的桑榆。


    延辛頷首。


    桑榆是看著延辛騎馬離開的,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再回頭,李朔就站在她身後,伸手便圈住了她纖細的腰肢。


    “看什麽?”他問,將下顎抵在她的肩頭,如同最親密的戀人。


    “看夜鳥飛過,看白駒過隙。”桑榆笑了笑,“爺,你說有一天能不能就這樣兩個人,沒有恩怨沒有廝殺,就這樣安安靜靜的過一輩子?粗茶淡飯也沒關係。”


    李朔笑而不語。


    寒意更甚的時候,李朔便抱著桑榆回了房。


    那個礙眼的小侯爺如今住得遠遠的,這邊都是李朔的人守著,所以無礙於他們兩獨自相處。安安靜靜的相處,此後便是永無寧日。


    翌日。


    京城裏頭鬧得沸沸揚揚,說是晉王心悅女子沐桑榆乃是娼妓所生,是世上最低賤之人,卻癡心妄想,妄圖攀龍附鳳嫁入晉王府。


    此事不但在京城內傳揚開來,連宮裏都知道了。


    桑榆苦笑兩聲,瞧著在門口守了一夜,滿是憔悴的夕陽,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下去睡會,我沒事。”


    夕陽不放心的望著她,然後瞧了一眼麵不改色的李朔,隻得行了禮退下。


    “爺還要我踏進這晉王府大門了?”桑榆回頭問。


    李朔瞧了一眼外頭的微風細雨,“想讓爺抱你進去?”


    她翻個白眼,“外頭傳成這樣,宮裏頭不會放過我。爺如今是想留我,還是想保我?”


    “放你走,你便能活嗎?”李朔反唇相譏,突然將她打橫抱起,直接抱進了大門,底下人趕緊垂頭背過身去,誰也不敢多看一眼。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與其讓你走還不如讓你躲在爺的背後。”李朔眸色微冷,“爺這晉王府,難道還容不得你這單薄的身子嗎?”


    “不是你容不得,是旁人容不得。”桑榆輕歎,伸手圈著他的脖頸,“太後若是知道小侯爺的事兒,知道現下的謠言,就算我再有價值,也不會留下我的。防範於未然,遠比亡羊補牢,更有意義。”


    方芷韻站在回廊盡處,一臉怨憤的瞧著李朔懷中的沐桑榆。


    下一刻,方芷韻幾乎直衝過來,“朔哥哥,你怎麽還跟她在一起?外頭如今傳得有多難聽,你難道不知道嗎?沐桑榆,你心思歹毒,如今還想拖朔哥哥下水嗎?”


    李朔冷漠的望著方芷韻,“旁的聽不見看不見想不到,這些事兒倒是耳聰目明。”


    說著,李朔拐個彎朝另一條路走去。


    “朔哥哥?你難道不知外頭都在說什麽嗎?”方芷韻急了,“這沐桑榆乃是娼妓所生,以她的身份地位更不不可能參與選秀,此乃欺君大罪,理該處死!”


    “你哪隻眼睛看到,她娘做娼妓了?”李朔問。


    方芷韻一愣,“她……”


    “腦子是個好東西,平素得多補補,免得關鍵的時候不頂用。”李朔繼續往前走。


    方芷韻憤然,“這可是沐桑榆的後娘親口說的。”


    “後娘?”桑榆身子微微一顫。


    這並非傅雲華的顫抖,而是來自於沐桑榆的本能。


    本能的懼怕這刻薄無比的後娘,本能的抗拒那個女子的存在。


    在沐桑榆的記憶裏,後母程來鳳是個極為凶悍的女子,因為沒有血緣關係,在對待沐桑榆的問題上,極盡狠戾無情。


    若是做錯了事或者做得不好,就大冬天的讓她去河邊洗衣服,或是大熱天的罰她穿著棉襖站在烈日之下。


    好幾次險些熬不過去,如果不是乳母一直護著她,恐怕她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


    入宮這事,如果不是因為乳母病重需要看大夫,桑榆也不會答應得這樣幹脆。


    可乳母還是走了,不然很多事都能問個清楚明白,包括桑榆親生母親的事,以及那一枚血珠子的背後故事。


    李朔低眉看著她,發現她脖頸處的青筋微微凸起,當即眸色沉了沉,“莫怕!”


    她感激的看著他,輕輕的將頭靠在他的肩上,她知道……很快就不太平了。


    的確,當卓太後冷眼看著卓君禦跨入殿門,瞬時拍案而起,“你去哪了?”


    卓君禦眉心微挑,“這不是去辦事了嗎?早前跟姑姑說過,我得去幫我那不成器的姐姐一把!”


    卓瑾心在旁,如同看戲般嘴角帶著笑,“不成器的怕是你吧?你說你行走江湖多少年,怎麽還會這般瞎了眼,連娼妓之女都看不出來?嗬,就你這樣還替我出頭?”


    “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卓君禦懶洋洋的靠在椅子上,一副渾然不在意的模樣。


    “我跟你說話,你沒聽清楚嗎?”卓瑾心又重複了一遍,“沐桑榆是娼妓之女,本就沒有入宮選秀的資格!她這是欺君之罪,理該千刀萬剮。”


    卓君禦嘖嘖嘖的搖頭,“娼妓又怎麽了?若是都跟你一樣出身侯府,還輪得到做娼妓嗎?沒聽過一句話嗎?自古俠義出風塵5;151121779088459。”


    “混賬!”卓太後冷斥,“你胡言亂語什麽?怎可將永定侯府與這般低賤之人混為一談?娼妓之女妄圖攀龍附鳳,這是要把皇家顏麵置於何地?天下人都等著看皇室的笑話!長安,派人看著小侯爺,不許他離開半步。”


    語罷,卓太後拂袖而去。


    “姑姑?”卓君禦一怔,太後已經揚長而去。


    卓瑾心笑得陰冷,“沐桑榆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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