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馬上開春了,我們家裏要做鞋了。但我一個人忙不過來,你能不能幫我納幾幅鞋底子啊?”


    楊麗華把一堆破舊碎布裝在包裹裏,還有結實的麻繩和改錐一類,推到了鐵蛋娘兒跟前。


    鐵蛋兒娘很高興給楊麗華幫忙,立刻把東西拎在手裏,應道,“嫂子放心,我一定快些納好,再給你送過來。”


    楊麗華也沒客氣,笑道,“好啊,白日裏我不得閑。你做好之後,最好趕在天黑後送來。”


    鐵蛋兒娘也沒多想,趕緊應下就回家了。


    路上碰到村裏其餘婦人,見她拎著包裹,恨不得眼珠子長鉤子,追著問詢,“這是麗華嫂子貼補給你東西了?”


    鐵蛋兒娘趕緊擺手,“瞎說什麽呢,六叔家裏人口多,麗華嫂子自己納鞋底忙不過來,讓我幫忙呢。”


    說著話兒,她還給人家看看那些破布頭,然後才趕回家。


    當晚,邰家剛剛吃了晚飯,鐵蛋兒娘居然就帶了七八雙鞋底過來了。


    每雙鞋底兒都納的針線細密又工整,結結實實。


    楊麗華很是歡喜,扯了她到西屋,又塞給她一個包裹。


    鐵蛋兒娘以為還要繼續納鞋底呢,也沒當回事。


    楊麗華送她到院門口,這才小聲說道,“這是我們家裏用不上的舊物,你回去看看,能用得上最好。”


    說罷,她笑著推了鐵蛋兒娘,就關了院門。


    鐵蛋兒娘心裏有些猜測,一路回了家,待得打開包裹,她就哭了。


    包裹裏是三套舊襖褲,雖然都是小子換下的,但大小正好夠自家兩個閨女和兒子穿戴。


    什麽幫忙納鞋底啊,白日裏忙,晚上送去合適啊。


    其實都是楊麗華生怕她不接受這些襖褲,扯出的借口。


    這幾年,她家窮的像掉底兒一樣,就算偶爾有族人幫襯他們家一些糧食用物,嘴上說的好聽,但眼裏都是憐憫和瞧不起。


    隻有楊麗華,幫襯她,還如此顧忌著她脆弱的自尊心和顏麵。


    兩個半裸的閨女大丫兒和二丫兒,原本還在驚喜的翻檢著那些襖褲,突然見娘哭了,趕緊問詢。


    鐵蛋兒娘扯過不懂事的兒子,把其中道理,掰碎了說給三個兒女聽,最後囑咐道,“以後一定記著,要對你們六爺爺家好,知道嗎?”


    三個孩子都是點頭,鐵蛋兒更是嚷著,“六爺爺給我魚湯喝了,救我命了,爹說要我長大報恩!”


    “對,一定要報恩!”鐵蛋兒娘抹了眼淚,就趕緊給三哥孩子分配襖褲,肥瘦改一改,開春之後把舊棉花掏出去,還可以當單衣褲穿。


    總之,以後閨女不用藏在家裏,不能見人了!


    夜風吹著窗紙,好似女子的嗚咽,幽幽怨怨。


    珠珠躺在娘親懷裏,睡在溫暖的被窩中,一點兒也不怕。


    她伸出白胖的藕節小胳膊,摟著娘親的脖子撒嬌。


    “娘,講故事,珠珠要聽故事!”


    楊麗華笑著低頭親了閨女的腦門,歡歡喜喜同丈夫說道,“咱閨女說話越來越清楚了,除非著急把肉肉說成又又,其餘時候都沒問題了。”


    “那是當然,這可是我閨女,聰明著呢!”邰繼祖難得驕傲一把,末了小聲說道,“要不,咱們再給珠珠生個弟弟吧?”


    楊麗華當時就變臉了,冷哼道,“不成!珠珠好不容易變好了,我怎麽疼她都覺得不夠。再生個孩子,萬一冷落了珠珠怎麽辦?要生你自己去生,我有珠珠就夠了!”


    說罷,她就翻了身摟著閨女,再也不搭理丈夫了。


    邰繼祖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這臭嘴怎麽就說還沒有把門兒的。


    他趕緊努力找補,“不,不,我說錯了。我是說,這次二弟他們進城,讓二弟趕緊找大夫給弟妹診診脈,養養身體,他們再給永悅生個弟弟才好。”


    “哼,這還差不多!”楊麗華勉強算是接受了丈夫的解釋,但依舊沒給他好臉子,“吹燈,睡覺!”


    邰繼祖無法,吹了油燈,縮回冰冷的被窩。


    來人啊,誰能把我嘴巴縫上!


    曾經有香香軟軟的媳婦兒和閨女在眼前,可他沒有珍惜……


    珠珠可不知道老爹吃了排頭,聽著娘親溫溫柔柔的聲音講著故事,很快就睡的香甜了。


    邰繼業等人一走就是大半個月,離開村子的時候,積雪剛剛有些融化的意思,回來時候,道路都露出了原本的模樣,山林也褪去了白色的外衣。


    村裏老少照舊在村口迎接,歡歡喜喜,熱熱鬧鬧,比過年也不差什麽了。


    閔家一如既往的大方,當然也是因為邰繼宗等大師傅做工細致又耐心,小工兒們幹活也勤快不偷懶,主要是他們極守規矩,進出閔家都低著頭,別說四處打量,就是丫頭婆子都不曾多看一眼。


    這可太對閔家的心思了!


    要知道先前有個交好的人家,也是修葺房子,院裏進了外人,結果到處亂闖,衝撞了家裏的小姐,而且出去後又到處亂說,傳揚這家小姐如何醜陋跋扈。


    這家小姐是個心窄的,差點兒上吊自盡了,最後被救下來,但還是影響了親事,隻能嫁去了知根知底的舅舅家。


    就是這樣,舅母還嫌棄,時不時的受委屈,哭著回家呢……


    所以,十分滿意的閔夫人不隻給了足額的工錢,無論工匠還是小工,每人還賞了一兩銀子的“封口費”。


    這可讓大夥兒高興壞了,要知道做工大半月,他們也就賺了六七百文。


    結果,賞銀居然比工錢還高!


    做工還是要去大戶人家,實在油水太豐厚了。


    於是,回家之前,眾人就在城裏好好采買了一番。


    其實一兩多銀子,還是做不了什麽大事,但給家裏添點兒油鹽醬醋,給老人買點兒煙絲,給孩子來半斤鬆子糖,肯定能做到啊。


    這也是村口鬧騰,孩子們歡呼雀躍的原因!


    邰三爺和邰老爺子都是高興的合不攏嘴,這個問問,那個看看,見得沒什麽事,就攆大夥兒回家去了。


    邰繼業是個顧家又能劃拉東西的,一進門就讓永安把帶回來的兩個大包裹打開了。


    第一個包裹裏有兩盒子點心,都是閔家自己烤的,用料精細,味道自己也更好。


    兩匹細軟的棉布,一匹淺碧、一匹緋紅,都是適合給珠珠做衣裙的。還有兩條緞帶上縫了黃豆大的小珍珠,看著精致又可愛。


    最後是一個大大的油紙包,塞得滿滿都是煙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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