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關月說到做到,從那天起,不管他做什麽,都會將洛浮生帶在身邊,就連睡覺,秦關月都要將她哄睡過去後才會離開。


    敢剛開始,洛浮生還有些不習慣,身邊老跟著個人做什麽都不自由。


    直到一年冬夜,洛浮生因噩夢驚醒,不敢再入睡,又正趕上飄雪,悄悄跑出去賞雪景,結果得了風寒,在床上一躺半月,秦關月便守了她半月,以至於那段時間洛浮生每次醒來都會下意識去找那個戴著麵具的黑衣男子,若是瞧不見,就會急著下床去找。


    不知不覺間,洛浮生已經習慣身邊時刻有個叫作秦關月的兄長,也因秦關月是夜煞營首領的緣故,在千波宮變得更加無法無天起來。


    無人敢惹的二世主洛浮生對上守不住話的守不住,一個關乎著大梁龍脈的秘密,就這麽被洛浮生套了出來。


    洛浮生記得,那是一個十五月圓夜,她從回來的殺手口中得知,山下的小村子裏在舉行燈會,便纏著秦關月許她去賞燈。


    千波宮的宮人,若無特殊任務是不允許離開宮殿的。


    而手握出宮權限的夜煞營首領隻是微微一笑,便將出宮的令牌交到了守不住手上,讓他陪著洛浮生一起下山。


    洛浮生其實是希望秦關月能陪著她去,但是一想到他那雙無法見光的眼睛,便什麽都說不出口,拖著百般不情願的守不住就出了宮門。


    那隻是一個很小的燈會,比起平渡城燈會的繁華熱鬧來簡直不足一提,但對於許久不曾見到外人的洛浮生而言,僅僅是一盞粗糙的蓮花燈都能讓她滿足的笑開花。


    她拉著守不住在那條不長的街道上跑過來跑過去,手裏握著糖葫蘆,嘴裏吃著炒栗子,一會兒要看花燈,一會兒又要看煙火,守不住懷裏已經塞滿了她買的麵人紙花燈籠等等各種小玩意,堂堂夜煞營二把手,被一個小丫頭呼來喚去還不敢有意見,早已是滿臉不情願。


    “我要去喝酒!”守不住終於忍不住了。


    嘴裏塞著半個糖葫蘆的洛浮生也跑累了,伸手一指:“那邊有個麵攤,我們去吃麵。”


    “我要喝酒!”守不住繼續吼。


    “好好,喝酒。”洛浮生拖著守不住往麵攤上一坐,“老板,來碗麵,再來二兩牛肉,一壺白酒。”


    香噴噴的牛肉麵上桌,餓壞了的洛浮生狼吞虎咽。


    守不住則嚼著老板贈送的半碟花生米,一邊小酌一邊用鼻子發出哼哼的聲音以對洛浮生表示不滿。


    洛浮生抬頭:“你數豬的嗎?”


    “你怎麽知道?”守不住記得自己沒跟洛浮生提過自己的年歲。


    洛浮生學著守不住剛才哼鼻子的聲音:“這樣不是豬叫麽?”


    “……”守不住深吸一口氣,端杯子一口悶,勸自己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洛浮生埋頭笑,一邊笑一邊吃麵,不負眾望的嗆到。


    “活該!”守不住一邊鄙視一邊幫洛浮生拍背順氣。


    兩個人你說一句我回一句的鬥嘴,不知不覺間月至中天,洛浮生吃的直打嗝,守不住則喝得酩酊大醉,路都走不穩,要洛浮生攙著。


    喝醉了的守不住晃晃悠悠地往前趕路,打著酒嗝說:“小浮生啊,我跟你說,你真以為秦關月事事都會依你嗎?”


    “不依我,都依你,依你好不好?”懶得與酒鬼爭是非,才到守不住腰間的洛浮生吃力的攙扶著這個瘦高個爬山,心想她都這麽晚還沒回去,秦關月怎麽就不派人來接接呢?


    “你別不信我!嗝……”守不住推開洛浮生,滿麵酡紅,晃晃悠悠地說,“有件事,他絕對不會依你……”


    “他不肯依我的事多啦。”洛浮生伸手去扶眼見就要倒的守不住,被他再次一把推開。


    “我說的這件事,是你就算用死威脅他,他都不會告訴你的……嗝……你絕對猜不到是什麽事……嗝……哈哈哈……嗝……”


    “……”


    守不住這麽說,洛浮生倒真有點好奇,他說的會是什麽事。


    “你喝醉了,別胡說八道,我可是秦關月的親妹妹,他才舍不得我死呢。”


    “親妹妹?”守不住大笑出聲,“你把他當親哥哥,他可不把你當親妹妹!”


    “那他把我當什麽?”洛浮生眨眼睛。


    守不住嘿嘿笑出聲,朝著洛浮生勾勾手指,洛浮生附耳過去,隻聽男人哼唧一笑:“我不告訴你~”


    “……”洛浮生覺得守不住在耍她,翻個白眼,扶住守不住的腰就往山上拽,“我們該回去啦,再不回去秦關月該生氣啦。”


    “嗝……他不會的……有你在,他誰的氣都不會生……嗝……”守不住全身的力量都幾乎壓在了洛浮生身上,嘴裏的酒氣醺得少女直皺眉頭,“但是不管你對他多重要,那件事……他絕對不會和你說的……”


    “我不信。”洛浮生冷哼,“你都能知道的事,我怎麽就不能知道了?”


    “因為這件事……嗝,我知道了對我沒影響……你知道了……”守不住嘿嘿地笑,“就會離開秦關月,他當然不會告訴你。”


    “我才不會離開秦關月呢。”洛浮生故意說,“我在這裏過得好好的,你們都對我這麽好,我為什麽要離開。”


    “嗝……”守不住醉眼惺忪地瞅著洛浮生,“你不想給你的族人報仇了嗎?”


    洛浮生一愣,她是對守不住說的那件事很好奇,但萬沒想到會與她的族人有關。


    “是不是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麽事了?”守不住醉得樂嗬嗬,“我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


    洛浮生眼珠一轉,攙著守不住繼續爬山:“你千萬別告訴我,要是秦關月知道你敢跟我說,肯定會生吞了你。”


    “他敢?!”守不住眼睛一瞪,“那個臭小子才來了千波宮幾年,他來之前夜煞營都是我替他管著,他離不開我!”


    “少來。”洛浮生一臉的不信,“秦關月那麽厲害,千波宮宮主第一,他第二,連我師父都對他禮讓三分。你雖然對夜煞營有那麽點貢獻,也不至於讓秦關月離不開你。”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嗝,秦關月眼睛不行,沒了我,他那些密報信息誰給他處理?”


    “行行行,我信你行了吧?”洛浮生覺得自己的腰都快斷了,這個瘦竹竿看著沒肉怎麽也會這麽沉。


    “你不信,你打心裏就沒信我說的話。”守不住一把推開洛浮生,因山路不平,他一晃三搖差點跌倒。


    洛浮生慌忙再度將喝得酩酊大醉的男人扶住,守不住說的話有一點是對的,秦關月現在確實離不開他,他那雙無法見光的眼睛注定身邊必須跟著一個值得他百分百信任的人。


    而守不住就是眼下秦關月最值得托付的人。


    “你說你信不信我!”守不住還在胡攪蠻纏。


    “我信,我真的信。”洛浮生這會兒也沒心思套守不住的話,隻想把人安全帶回去。


    往山巔去還有一段崎嶇的路要走,萬一守不住出點什麽事,秦關月身邊就沒人了。


    “嗝……你信就好……”守不住晃晃悠悠地往山上走,“你信我……我就跟你說,秦關月為什麽不敢跟你說那件事……”


    守不住說著說著,聲音就越來越小,洛浮生下意識支起耳朵。


    就聽那個喝得大醉酩酊的男人打著酒嗝說:“你們梅家,是冤死的……”


    洛浮生腳下一頓。


    她的父親梅瑞安,先皇在世時的禁軍統領,在五年前因為支持叛王梁恒而被當今聖上誅殺,梅家被誅九族,可當抄家的官兵抵達梅家時,梅家早已被一把大火燒得幹幹淨淨,梅家老小七十二口屍體如數被發現在後花園。


    朝中眾說紛紜,有的說梅家是被仇家殺害,有的說這是梅家李代桃僵之法,但是梅家從此在朝中銷聲匿跡卻是不爭的事實。


    這幾年她從未忘記過要為族人報仇,可這份仇卻不是奔著那個高高在上殺了她的父親的皇帝去的,而是那晚突然出現在梅家,將無辜的梅家眾人活生生燒死的那些黑衣人,她想要知道當年到底是怎麽回事,哪怕她的父親真的是一個叛將,在朝鬥中站錯了位置引來殺身禍,梅家也不該遭如此橫禍。


    站錯隊的朝臣不止她父親一個,即使是直接支持了叛王梁恒的王家,也沒有如數處斬,相當一部分被流放充奴,不若然梁原也不會被偷梁換柱送到了謝家。


    她始終認為那一夜的大火背後另有隱情,如今守不住一提,更堅定了她心中的想法。


    “梅將軍……是冤死的……”守不住繼續小聲的叨叨,“梅將軍……死的冤枉啊……”


    “哪裏冤枉了?”洛浮生本想聽守不住繼續往下說,哪知他不停重複這一句,便小聲催問。


    守不住咯咯笑幾聲,衝著洛浮生做了個噓的手勢:“不能說。”


    “不能說便不說。”守不住不說,洛浮生就不問,她知道這個家夥最喜歡別人問,若是不問,他反而會忍不住。


    “你不想知道你爹哪裏被冤了?”守不住打個酒嗝。


    “我想,但是你不能說。”洛浮生學著守不住的模樣,衝他做個噓的手勢,“你若是說了,秦關月定不會饒你。”


    “胡說!”守不住拍開洛浮生的手,“我都說了,我不怕他。”他衝天長吼一聲,似乎在給自己壯膽,“小浮生,我跟你說啊——”


    洛浮生朝著守不住靠近幾分,屏住呼吸聽他講。


    “大梁有個龍脈!”


    “……”


    “開國聖祖當年搜羅的寶藏都藏在龍脈之下!”


    “…………”


    “誰要是能得到那份寶藏,就相當於坐擁了整個大梁江山!”


    “………………”


    洛浮生一把推開守不住,男人踉蹌幾下摔倒在地,趴在地上眯著眼睛衝少女笑:“嘿嘿,你剛才說對了……我真有點怕秦關月……嗝……”


    洛浮生突然覺得守不住壓根沒喝醉,就是在哄她玩,可這家夥眨眼間翻身就開始打呼,她用腳踢了好幾下都沒醒。


    拔根狗尾巴草戳幾下守不住的鼻子,發現他真的睡著之後,洛浮生鬱悶地抱著膝蓋坐在一旁。


    她一副小身板,可沒辦法把他拖回千波宮。


    隻能在這兒等宮人來尋了。


    然而這一整夜,洛浮生都沒有等到下山來尋的宮人,直至次日旭日高升,她被鳥鳴吵醒,才發現自己和守不住在山腰路邊睡了一夜。


    身上裹著守不住的外衫,那是她晚上覺得冷從醉醺醺的守不住身上扒下來的。


    將守不住喊醒,洛浮生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這一夜露宿山野,明顯是受了涼。


    倒是光著膀子睡了一晚上的守不住一點事也沒有。


    醒了後的守不住瞅著打著噴嚏不停流鼻涕臉色難看的洛浮生,想象了一下回到宮中後秦關月的反應,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洛浮生瞅著開始擔憂自己該怎麽解釋的守不住,主動道:“你告訴我一件事,我就跟秦關月說,是我要在山下宿夜,不聽你話半夜出來玩,才著涼的。”


    守不住小心翼翼地問:“什麽事?”該不會是昨晚喝醉,嘴巴又沒把門吧?


    洛浮生睨著一臉生怕自己惹了麻煩的守不住:“你昨天晚上說——”故意拉長音調。


    守不住急了:“說啥了?”


    “說——阿嚏!”洛浮生揉揉鼻子,“你昨天晚上喝得酩酊大醉,說了一堆東西。”


    “都有些什麽?”守不住快哭了,他這張嘴怎麽就什麽都守不住!


    “什麽我爹是被冤枉的啊——”洛浮生有意瞟了守不住一眼,見他臉色大變,唇角一勾,“還說,這件事就算我以死相逼,秦關月都不會告訴我。”


    “……”


    “你說,我這就回去試試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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