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羽兒低垂的眸光注意到盛飛鴻在不遠處停了下來,再不上前一步,心中有些奇怪,忍不住抬起頭看她,卻見她俏臉有些蒼白,眸中冷意盡褪,流露出無比複雜的神色,向自己身後不遠處定定地望著,一動不動。


    魚羽兒不明其意,也不敢向後探看,想了想,抬腳繼續往門外走。


    “對不起,我還有事,先走了。”擦肩而過時,她硬著頭皮打了個招呼,腳下不敢有任何遲疑。


    令她有些驚訝的是,盛飛鴻根本不理會她,仍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終於走出大門,向老吳停車的地方看去,見他正拿著手機在車門旁打著電話,連忙走了過去。


    老吳一扭頭看到了她,立刻對電話裏說道:“魚小姐出來了,應該沒事……她看起來沒什麽,跟平時一樣……是……好的!”


    魚羽兒一走近,老吳便掛了電話,立刻拉開後車門,待魚羽兒坐好,便關了車門,趕緊坐進駕駛座裏開車離開。


    魚羽兒直到坐進車內,才終於鬆了一口氣,剛想好好喘幾口氣,手機鈴聲就響了,她看了眼屏幕,忽然明白,盛飛鵠已經知道了這裏的事。


    “她跟你說了什麽?”她一接通電話,他立刻就問。


    “什麽也沒說。”


    “別瞞著我。”


    “真的什麽也沒說,”魚羽兒明白他的擔心,“你姐姐隻是看了我一眼,然後我跟她說我還有事先走了,就離開了,她一句話也沒說。”


    盛飛鵠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你先回家去,別再到處亂跑。”


    “我這會兒要去莎莎家,她讓我過去陪她吃午飯。”


    “……隻吃飯就行了,別再陪她到處亂逛,吃完飯就回家,記住了嗎?”


    男人擔心又溫柔的語調,讓魚羽兒心中軟軟的。


    “好。”她乖乖地答應。


    盛飛鵠掛了電話,唇邊笑意隱去,眉頭微蹙。


    邢天站在一旁,看了他一眼,說道:“大小姐這次回來,主要目的應該不是魚小姐。”


    盛飛鵠漆黑的深眸微微一閃:“你是說——季北寒?”


    ——


    季北寒站在“瀾·設計”一樓的待客區,看著魚羽兒的背影消失在大門處,垂下眼眸,默默出了會兒神,這才舉步向外走去。


    剛一走出大門,就看到院落裏那個熟悉又久違了的高挑身影,腳步一頓,沉鬱的眸光更加晦暗不明。


    盛飛鴻本想質問魚羽兒幾句,卻忽然心有所覺,眸光流轉,頓時凝住,胸腔裏那顆冷凝的心驀地亂了,竟再也轉不開眼。


    時光荏苒,年華似水,他們再也不是當年的模樣,那個意氣風發,神采飛揚的俊逸青年,已被歲月打磨得深沉內斂,英俊的五官也被時光雕刻得峻峭深邃,尤其吸引人的,是那溫雅從容又含蓄憂鬱的風度與氣質,隻是隨意的舉手投足間,卻無處不散發著迷人的成熟魅力。


    盛飛鴻怔怔望著他,忽然發覺,現在的他,比當年更加吸引著她,隨著他慢慢走近,她那顆久已失去激情的心,竟不自覺地越跳越快。


    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立刻便注意到那沉鬱的眉心處,多了一條褪不去的深壑,似積鬱了太多的滄桑,深邃的眼眶中眸光沉沉,再也不複當年的眉清目朗。


    她心中驀地一酸,紅唇微啟,卻還未說出話來,就見季北寒忽然眸光一轉,再不看她,徑自向大門口走去,一言不發,形同陌路。


    盛飛鴻呆住,擦肩而過之時,她幾乎嗅到了他身上那檀香似的味道,這獨特的味道,曾無比吸引她,經年之後,仍難以忘懷,眼眶裏驀地一熱。


    “季北寒!”她吸了口氣,轉過頭看向他的背影,“我們之間一定要像陌生人一樣麽?”


    男人頓住腳步,回過頭來,唇角扯出一抹弧度,笑意卻未達眼底。


    “盛大小姐如此尊貴的身份,我怎敢以舊相識自居?哦,對了……”他似乎想起什麽似的,微揚了揚眉,“忘了主動向你問好,失敬,失敬!”


    盛飛鴻聽出他話裏明顯的嘲意,心裏頓覺難受,尤其是那聲“盛大小姐”,更是讓她酸澀滿胸,這一生都再也聽不到他那一聲“鴻兒”了麽?


    “你……”


    “對不起,盛大小姐,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季北寒微微躬身頷首,溫文爾雅,風度翩翩,做足了禮節,這才轉身離開,沉鬱的眉眼間,不牽扯一絲留戀。


    盛飛鴻微張著紅唇,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僵在原地,看著他清雋頎長的背影消失在大門外,垂在身側的手漸漸收緊,豐滿的胸脯起伏著,經年累月都如死水般的心湖,泛起陣陣漣漪,一圈又一圈,擴散開來。


    ——


    魚羽兒在袁莎莎家吃過飯,沒有逗留太久,就坐老吳的車返回碧落園。


    天氣越來越熱,老吳怕熱著魚羽兒,在車裏開了冷氣,他卻不知,魚羽兒並不怕熱,她怕的是冷。


    坐在涼意幽幽的車內,魚羽兒忍不住地抱緊了自己,一陣陣的寒意來自身體內,浸入骨髓。


    車窗外陽光刺目,即使隔著最好的防紫外線車膜,還是十分耀眼,不能久視,可她卻一直怔怔地望著窗外,仿佛希望能借一些陽光的溫暖,來驅散心頭的寒涼。


    剛才吃完飯,袁莎莎拿出手機,又將那天產檢時得到的彩超視頻看了又看,還笑眯眯地拉著魚羽兒一起看。


    視頻裏,那個小小的人兒手舞足蹈的,看起來,以後一定是個活潑好動的寶寶。


    “羽兒,真是奇怪了,我本來對肚子裏的這個小東西一點也不感興趣的,可是自從看了這個,立馬就愛上他了,忽然覺得造物主真是太神奇了,你看,就這麽個小人,竟然在我肚子裏過得快快活活的,看樣子對我這個媽媽很滿意呢。”


    袁莎莎嘿嘿地笑著:“我居然要當媽媽了,這感覺簡直不可思議!”


    魚羽兒陪她一起笑著,心裏卻酸楚至極。


    陪袁莎莎去產檢那天,想到她反正還有連成爵陪著,所以她找了個借口溜開了一會兒。


    她想去好好檢查一下自己的身體,畢竟一直都隻是聽別人說,她從未親自得到過醫生的診斷,她想去確認一下。


    這一年來,她的痛經症狀好了很多,所以她想,會不會是身體也恢複了很多,會不會多了一些希望呢?


    當年的許醫生早已調離,不知被調去了哪裏,可是現任的婦產科主任所得出的診斷結論與她如出一轍。


    這位比許醫生年紀稍長的女醫生仔細看了檢查結果後,禁不住看了魚羽兒好幾眼,遺憾地搖了搖頭。


    “你的子宮環境曾受到過嚴重傷害,胚胎很難吸附著床,所以,再懷孕的幾率非常非常的低,當然,不是說完全沒有可能,隻是這可能性……說句不科學的話,真的要看天意了。”


    同在一家醫院做檢查,袁莎莎得到的是幸福的診斷結論,而魚羽兒得到的,卻與之截然相反,也許,這真的就是天意……


    下午在家,魚羽兒剛剛拿出熨衣板想要熨燙衣服,林彩鷗就來了。


    她一看到魚羽兒擺開熨衣的架勢,立刻就來了興趣,也想學上一學。


    林彩鷗是個很聰明的學生,魚羽兒教她做的羅宋湯,她很快就能自己上手了,雖然味道還不算好,但經常做下去,應該會越做越好。


    這會兒,她已經不需要魚羽兒幫忙和指點,拿著熨鬥自己熨來熨去,雖然有些生澀,但卻做得高高興興。


    魚羽兒看著她手下的那件男士襯衫,再看向她清清爽爽的小臉,怔怔地出神。


    “羽兒,你看怎麽樣?”林彩鷗放下了熨鬥,兩手將那件襯衣拎起來給魚羽兒看,清秀的小臉上有一絲得意的成就感。


    “……很好,”魚羽兒回過神來,看著那件平平整整的白襯衣,麵露微笑,“比我第一次熨得好多了,小鷗,你學東西還真快!”


    林彩鷗有些小得意,不由眉眼彎彎,又看了看那件男士襯衣,說道:“你哥的襯衣看起來好大一件,他的身高應該跟盛飛鵠差不多吧?”


    “……確實,差不多。”


    林彩鷗將衣服遞給魚羽兒,唇角處有些抿不住的笑意:“羽兒,不知你發覺沒有,我跟他的名字很像呢,他是鵠,我是鷗,都有個鳥字旁,看起來好像還蠻有緣的。”


    魚羽兒怔住,心胸裏一陣疼意擴散開來。


    真的啊,他們才是天生的同類,才是適合在一起的人,而她,不過是恰好從他眼前遊過的一條小魚罷了,她那小小的翅,隻能在水底遊弋,永遠也不可能伸開寬闊的翅膀,與他一起遨遊天際。


    “小鷗,你喜歡孩子嗎?”她下意識地就問出了口。


    林彩鷗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突然問這個問題,微皺著眉認真想了一下。


    “我想……如果是自己的孩子,我應該是很喜歡的。”忽然想到了什麽,笑了出來,“如果我跟盛飛鵠有了孩子,那豈不是小鳥崽兒?”


    林彩鷗大咧咧地衝口而出,說完才覺得這是個羞羞的話題,頓時小臉一紅。


    “哎呀,羽兒,你怎麽突然說起這個話題?”


    魚羽兒勉強一笑,故意揶揄道:“你害羞啦?”


    “沒有……”林彩鷗有些小小的扭捏,隨即便爽快地揮之而去,“我說著玩兒的,你別當真哦。”


    魚羽兒微微一笑,轉身將襯衣掛在衣櫃的門把手上,小手卻忍不住地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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