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太爺看著自己露出惶恐神情的兒子,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或許是在感慨唐家之主竟然如此卑微,又或者是想到了他小的時候,因為練武偷懶而受到責罰。


    老太爺沒有再說話,閉著眼睛,仿佛沉沉的睡了過去。


    時間是客觀存在的,永恒而有規則的流逝,不會因為任何人的意誌而轉移,哪怕是主宰境的強者也不可能做到。


    就像今夜有很多人害怕天明,但當清晨第一束晨光照射進洛水城的時候,還是宣告著,這一刻終於要來了。


    轟鳴的雷霆聲震耳欲聾,巷子裏驚恐的野貓終於承受不住昏死了過去,耳孔內流出的血液浸透了從青磚縫隙中鑽出來的野草,一隻發臭的耗子躲在下水道的鐵柵欄後看著這一幕,發出驚恐而帶著喜悅的尖鳴。


    前一刻還電閃雷鳴,下一刻,天空突然開始變得昏暗,仿佛被人蓋上了一塊泛著油光的黑布一般,隻有東邊的那輪橙色溫和的圓球,正在緩緩升起。


    整片天地,似乎都在此時安靜下來,世間萬物都極有默契的在這瞬間停止了呼吸,秉著氣,期待著什麽。


    漆黑如濃墨的雲層在天空中翻滾,城內城外都生起狂風,如同在醞釀,有一尊遠古沉睡至今的惡魔即將蘇醒。


    躺在太師椅上的老太爺醒過來,接過一旁早已經泡好的熱茶品了一口,然後杵著拐杖站起身,走到屋外的台階上,抬頭看著遠處。


    一開始他麵無表情,如果觀察的仔細的話,會發現他臉上隱約有擔憂的神色。


    過了幾個呼吸的時間,他鬆口氣,開始笑起來。


    笑容無聲,但同樣得意,顯得張狂。


    一桌的飯菜涼了很久,賢一抓起桌子上的一塊糕點,發現一夜的功夫受了潮,口感上要差上許多。少了興致,不由得覺得十分惱怒,正欲發火時察覺自己心境有變化,於是連忙拍打著自己的臉,努力保持清醒和冷靜。


    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抬起頭,朝著城內的某處地方看去。過去片刻的時間,微笑滿麵。


    洛水城的天空,從來沒有像今日此時這般明亮過。


    比黑夜中的燭火要明亮,比天邊升起的太陽要明亮,遮蓋了世間一切事物的光芒,所有人的眼睛都被刺痛的睜不開眼。


    洛水城,仿佛置身於一片光明的世界中。


    兩行清淚順著賢一的臉頰留下來,他努力睜開一條縫隙,看著光明的世界中,抬頭望天的那個身形狼狽,卻依舊平靜的男子。


    這一幕不僅城內的人看到了,遠離洛水城千裏之外的兩名趕路的人也看到了。


    其中一人是一名老者,但無論是神態還是行動的姿勢,都看不出半點蒼老的味道,反而像是正直生龍活虎的壯年。


    他看不清洛水城的畫麵,但能猜測出一些。便轉頭朝著另一人問道:“你可能接下來這一擊?”


    “如今我剛突破,對境界的掌握太過生疏,如果再給我一段時間的話...”另一名打扮窮酸書生模樣的男子頓了頓,說道:“還是接不下。”


    張逸微笑說道:“你倒是坦誠。我希望那王雪峰直接死在萬雷屠神陣下,也省了一番功夫。”


    “我半步主宰時,便與他交過手。”秦書恒說道。


    “敗了?”


    秦書恒點頭,說道:“自然是敗了,不過我希望他在屠神陣中能留下性命,與我再切磋一番。”


    “世人都知曉秦相喜愛修身養性,極其注意身體的保養,連斷根發絲都心疼不已,怎麽就教出來你這麽不要命的一個徒弟?”張逸搖搖頭,說道:“還有,你秦公子不是最講道理?要是王雪峰受了重傷你再與他切磋,可不占理。”


    “說來也是。”秦書恒點頭,說道:“應當先醫治調理好,再切磋才能謂之公平。”


    張逸停下身形,正欲破口大罵時被製止,秦書恒說道:“張將軍,理應先趕路,說不定還能看上一出好戲。”


    張逸同樣點頭,學著他那副模樣,說道:“說來也是。”


    ...


    王雪峰終於低下了頭。


    不是屈服,也不是放棄了抵抗,而是他終於有時間舒緩放鬆片刻,難得偷閑。


    密密麻麻的骨骼哢嚓聲像炸裂的蠶豆一般,他拍打著身上的黑灰,將衣袍上卷起的線頭都扯斷,甚至還有閑情捋了捋頭發,將幾處燒焦的發絲整理幹淨。


    說來話長,但實際上,他並沒有多少的時間。


    天空上的光明愈發明亮,然後在將要到達極限的時候突然收縮,顏色變得溫和起來,就好似一灘妖豔的鮮紅色,恢複成最初未研成粉末的時候。


    濃黑的雲層中,逐漸形成了一道白色的柵欄,四麵相扣,化成一道牢籠。


    白色溫潤如玉,讓人看的十分舒心。


    王雪峰沒有躲,因為他知道,這一次躲不過去了。


    於是便不躲,他將脖頸處的衣領掀開,露出比處子還要潔白無瑕的肌膚,同時手抓進去用力一扯,手掌心便多出來了一顆透明的晶石。


    這顆晶石隻有指甲蓋大小,在陽光下並不耀眼,甚至看上去還有點普通。


    但將它握在手中,能清楚的感覺到一股冰涼的氣息從中湧出,源源不斷的流入身體內。


    從來沒有人見過王雪峰的兵器,便理所當然的認為他沒有。但他是有兵器的,但不是刀劍,不是長槍也不是巨斧,也不和蘇先生一樣腰間別著一隻長簫般瀟灑。


    他的兵器便是這顆的透明晶石,低調而不顯眼,像一顆從雪地裏鑿出來的冰塊一樣。一根紅繩晶石中心穿過,被他戴在脖頸上。


    現在,他將它取出來了。


    賢一看見這一幕,沒有察覺到那顆晶石有任何特別之處,但不知為何,幾乎是下意識的將手伸入懷中,指尖觸及到了被他從夢境中帶出來,更加奇異特殊的血紅色晶石。


    隨後,他從座位上離開站在圍欄的邊緣,屏住呼吸,看著那座似白玉的牢籠,和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凝重的王雪峰。


    緊接著他看見,王雪峰手中抓著那顆晶石,高高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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