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呼嘯的山風吹過,峽穀上方的雲霧推開,露出了萬丈深淵。


    賢一臉色難看,額頭上浮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就在前不久前還說會回來看望紅果葉,難道還真是不走尋常路不成?


    五隻巨大的噬山鼠眼睛中泛著凶殘的綠光,步步緊逼,逐漸朝著崖邊靠攏。


    張開嘴便是兩排尖銳鋒利的獠牙,能輕易咬碎山岩,更何況是人類的血肉。


    就在這時,林間的雜草晃動,又走出來了一個人。


    這個人相貌普通,穿著普通的僧袍,但能給人一種莫名和善的感覺。


    仁生出現在場間,抬手便有一張符紙從他掌中飛出,緊接著在空中無火自燃,化成了幾抹白灰飄下。


    與此同時,那些噬山鼠的背上冒出了一小團藍色的火焰。


    雖說是火焰,可賢一隔著數丈遠都感覺到場間的溫度急劇降低,像是從酷暑夏日突然進入了寒冬。


    噬山鼠的皮毛柔軟,手感極佳,是製作裘衣的上等材料。


    也正因為這一點,藍色的火焰迅速蔓延,眨眼之間就將噬山鼠全身都包裹起來。


    一道道尖鳴聲響起,無論如何掙紮都不能讓火勢減弱半分,僅僅幾個呼吸之間,它們就停止了動彈。


    但它們的血肉沒有被燒成焦炭,而是全身僵硬,像是墜入了寒假裏的屍首一般。


    緊接著幾道裂紋出現並且迅速蔓延,五隻噬山鼠盡數化為了碎末,鮮紅色的冰渣散了一地。


    一隻噬山鼠都能將賢一逼迫的如此狼狽,可見它們實力強大。


    但仁生更強,從頭到尾隻出了一招就將敵人全部消滅,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賢一看著地麵上的屍體碎塊,不知在想何事。


    仁生走了過來,臉上猶有擔憂之色,開口問道:“沒事吧?”


    賢一搖了搖頭,沉默片刻後彎下了僵硬的身軀行了一禮,說道:“謝過師兄。”


    仁生麵目和善的臉上出現一抹笑容,說道:“師弟不必如此,人沒事就好。”


    幾顆如鐵鑄的妖丹夾雜在血肉中,裏麵蘊含的能量正在快速流逝,賢一開口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我了收到師傅的傳信,信中說要你我二人趕回寺裏,於是我在補給站等候。幾日以前得知你有危險,便出來尋找,直到剛才聽見了打鬥的聲音才趕過來。”仁生開口說道。


    “那個幸存的女孩怎麽樣了?被送過去了嗎?”賢一問道。


    仁生點了點頭,說道:“她除了身體有些虛弱以外,其餘的並無大礙,想必休息一段時間便能康複。”


    賢一嗯了一聲,沒有繼續開口說話,場間恢複了寧靜。


    幾隻羽翼絢麗的禽鳥落了下來,靠近地上的肉塊聞了聞,然後恐懼的拍打翅膀向後退去。


    兩人沉默片刻後,賢一抬頭望著自己的這位師兄,突然說道:“為什麽你我二人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在你身上感覺到了危險,並且連控製身體的能力都失去,不由之主朝著你靠近?”


    仁生揮了揮袖袍,場間便出現一道風將血肉卷起,落入了望不見底的深淵中。


    “那時候我剛突破一念境,境界尚未穩定,沒有壓製好體內的氣息,所以才會出現那一幕。”仁生開口說道。


    “我想知道更多。”賢一不甘,繼續問道:“氣息,是什麽氣息?”


    仁生搖了搖頭,說道:“我不能說,否則會幹擾因果。”


    賢一問道:“什麽是因果?”


    仁生與他對視,說道:“因果便是輪回。”


    賢一又問道:“什麽是輪回?”


    仁生說道:“輪回便是因果。”


    兩人的對話像是在打啞謎一般,但賢一也沒有覺得不耐,問題又回到了最開始。


    “到底,是什麽氣息?”


    仁生還是搖頭,但這次更加緩慢,給人一種非常堅決的感覺。


    “我不能說。”


    賢一長舒一口氣,不是因為心神放鬆,而是因為沒得到答案而氣餒。


    “那我什麽時候能知道?”賢一開口問道。


    仁生看著他說道:“踏入一念境後便會開辟神海,到時候深藏在你腦海中的記憶碎片便會覺醒一些,若是要完全記起所有的事情,還要等你晉入主宰境才行。”


    短短的數句言語中包含的巨大的信息,使賢一陷入了沉思。


    信佛之人信因果,有因果自然有輪回。


    古時有大能者投胎轉世,或神佛涅槃降臨人間,這都是輪回。


    可據他所知,輪回之前將前世記憶封印,需要無法想象的實力,能擁有這種手段的無一不是傳說中的人物。


    莫非他上輩子也是這種站在巔峰的人物?到底會是誰?


    話又說回來,雖然現在陽星已經成為了他的命星,也引起了整座大陸的轟動,但他還一時半會沒有當大人物的覺悟。


    就算當時得知柯白梅是主宰境巔峰的強者,還要去幹闖神島這種大事,賢一也隻是感覺到自豪。


    若是非要他說出來自己有什麽特殊,恐怕也僅僅會自戀誇上幾句修煉小天才、俊朗小和尚。


    天賦再高,臉蛋再好看,都還在尋常人類的範圍。


    但現在他接二連三的得知,自己跟別人不一般,上輩子是傳說中的人物,這輩子也注定是傳說中的人物。


    要是這種事情發生在兩年前,賢一還是剛從山上下來的時候,說不定他會羞澀的低下頭,或者將手負在身後狠狠掐幾下,看到底是不是在做夢。


    今年是天聖二十八年,賢一十八歲了。


    他還是沒有消化內心的震撼,但從事情前後得出了一些推測。


    賢一沉思過後平靜地抬起了頭,開口問道:“如果我猜的沒錯,師兄你也是輪回轉世之人,那麽你想起來了多少事情?”


    他不知道他說出這句話後,便等同於是在內心相信了仁生所說。


    “我現在實力尚弱,能夠記起來的事情也很少。”仁生認真說道:“我隻知道我們很早之前便認識,你對我很重要。”


    其實,仁生在道明寺山下的石階上第一次見到賢一時,他便看到了一副畫麵,但他沒有說出來。


    這幅畫麵在一座山下,山下有數十間茅草屋,一道柵欄將這些茅草屋都圍了起來,便形成了一個小院。


    院中臥著一隻黃皮老狗,在舒服地曬著太陽假寐。


    陽光照在它瘦骨嶙峋的身子上,清晰地看見皮下的骨頭和脫落了的許多黃毛。


    那天陽光很亮,可是感覺不到溫暖,反而有些冷。


    在一間茅屋中,盤坐著一位披著大紅袈裟的年輕僧人,身前放著一方矮桌。


    矮桌上有毛筆濃墨黃紙,僧人正揮手抬筆在紙上寫畫。


    僧人下筆行如流水,沒有絲毫停頓。沒過多久後便停下了筆,抬頭苦澀一笑。


    僧人在原地沉默了許久,最後站起了身,抬腳邁出門檻。


    這個時候那隻黃皮老狗睜開眼,朝著僧人撲了過來。


    老狗還是消瘦而醜陋,但身軀卻在一直變大,眨眼的時間便遮蓋住了整片天空。


    僧人站在老狗的麵前,像一隻可憐的螻蟻。


    他看見老狗張開大嘴,仿佛連天空上的太陽都能吞下。


    這個時候天空中一道虛影閃過,朝著老狗的脖子咬了過去。


    等這道虛影緩下身形時,才發現是一隻渾身雪白的獅子,頭有兩角,側有雙翼。


    這不是獅子,這是神獸白澤。


    白澤體形魁梧而巨大,但在老狗的麵前很小,比它的一顆獠牙還要小。


    僧人神色如常,繼續往前走。


    他要去的地方是東麵,那裏也有一間茅屋。


    可是他要做的事情會讓很多人不愉快,會有很多人出來阻攔。


    最先跳出來的是一個老僧。


    老僧也穿著大紅的袈裟,上麵繡著無數明亮的金線。臉上堆滿了鬆弛惡心的皺紋,暗黃的皮膚上滿是褐色的斑點。


    眼神渾濁像一灘死水,臉色漠然如化不開的寒冰。


    老僧張嘴說了什麽,但是聲音在記憶的碎片中無法被聽到,隻能像翻看小人書一樣觀閱圖畫。


    年輕僧人搖了搖頭,一張黃紙從他手中飛出,化成了一道純金鑄成的手掌,朝著老僧拍了過去。


    老僧不敵,身體往後拋飛數十丈,然後落在了地麵。


    老僧重新站了起來,沒有逃開。


    因為又一個身軀肥胖高大的和尚攔在了年輕僧人麵前。


    胖和尚披著袈裟,裏麵沒有穿貼身衣物,露出了肥大的肚子。


    他耳垂極大,眯著的眼睛彎成了月牙,生的一副喜慶模樣。


    胖和尚在笑,年輕僧人的手中再飛出一張黃紙。


    黃紙漂浮在空中,懸在胖和尚的頭頂,無風舞動。


    畫麵被刺眼的光撕開,一道三丈長的雷電憑空出現,朝著他腦袋劈了下來。


    胖和尚不敵,重重倒在地上。


    但是他們都沒有逃開,因為更多的僧人推開了茅草屋的房門,站了出來。


    沒有人開口說話,一擁而上。


    年輕僧人臉色麵容依舊平靜,無數張黃紙從他手中飛出。


    電閃雷鳴,風雨交加,一道道龐大的光影出現在天地間。


    在這些光影的腳下,茅屋變成沙碩,小山變成隆起的土丘,他們舉手投足之間便引起空間破碎,地動山搖。


    戰鬥的過程很長,但畫麵很短。


    直到最後,所有人都無力躺在地麵。


    唯有年輕僧人還能站立,他跨過了這些攔路的和尚,走進了東邊最深處的那間茅屋。


    沒過多久後他又走了出來,背著一個麵目清秀的和尚。


    照在身上的陽光更冷了一些。


    年輕僧人又蹲下身子,挽起蜷縮在地上的一隻小獸,推開竹編的柵欄,離開了此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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