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士兵帶著那個幸存的小女孩朝著東南方向跑去,等到達補給站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多時辰後。


    一路上不知漆黑的樹影中藏了多少危機,但值得慶幸的是每一次都驚險的避開了死亡,連所受的傷也在營地得到了救治。


    一位士兵背上多出了一道猙獰的血痕,兩側翻卷的皮肉顯得尤其恐怖。


    這道傷口是在一次被襲擊中,被一隻感染的山猴所抓傷。而現在附近的肌肉已經開始萎縮,有逐漸發黑的征兆。


    這個時候一位醫師從帳篷中走出,手中拿著一個瓷瓶,將裏麵倒出了一些白色的粉末後灑勻在膏藥上,然後貼到了士兵背上。


    僅僅是接觸的一瞬間,任士兵再堅毅的耐力也忍受不了這種疼痛,不由得大吼了一聲。


    疼痛來的快去的也快,兩個呼吸的時間過後在他的傷口中冒出一股黑色的煙霧,緩緩朝著天空上飄去。


    與此同時,他發黑的背也正在慢慢恢複正常的顏色。


    做完這些後醫師朝著他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又走入了帳篷中。


    從他這行如流水的動作和一臉淡然的表情可以看出,這些日子沒有少替別人驅毒,並且極為熟練。


    這當然不是說這位醫師的醫術有多麽高明,歸根究底都是因為那團白色粉末。


    粉末是由長安方麵下發,名為祛屍散,配方原料尚不可知,但傳聞是出自國師之手,隻要是未被毒素攻心的受傷者都能獲救。


    在大南人民中,尤其是信佛人的眼中,國師千尺是比皇帝陛下更尊貴更崇高的存在,甚至在民間的傳聞中他便是行走在世間的活佛。


    活佛不忍世人遭受苦難,欲將世人解救於水火之中。不知有多少人傷勢恢複後朝著那座宮殿的方向恭敬行禮。


    在另一處帳篷中,盤坐著一位相貌普通,但是無由能讓人覺得親切的和尚。


    仁生聽完麵前一位士兵的匯報後皺了皺眉,說道:“你可確定,當真是一隻白色的大老鼠?”


    士兵點頭,開口說道:“大師,我敢用我的性命擔保,絕對沒有看錯。”


    仁生內心一沉,連忙說道:“將她照顧好。”


    話音落下後他便推開布簾走了出去,任誰都能看出來他臉上的焦急。


    ...


    四周一片漆黑,如整個人陷入了一灘墨汁中。


    在這個房間的中央,唯一還有一根燭火在發出微弱的黃光,但未曾刺破黑暗,反而被黑暗吞噬。


    若是有人能看清這裏麵的景象,會發現這根本不是一間房間。


    這是一個高數十丈,前後看不見邊緣的洞穴。


    洞穴內幹燥而溫度適宜,無論何時都是一個住人的好去處。


    這裏確實住了人,而且還有很多。


    賢一還未睜眼便覺得體內難受的厲害,隨後他看見了視線之中一團濃鬱的紅色。


    在他身旁有一束小火苗,但根本驅散不了他頓時涼下來的心。


    他打算起身往後逃去,遠離這個人越遠越好,但一抬手卻發現無力可使。


    就在賢一緊張地說不出話來的時候,他麵前的那人先說話了。


    “醒了?”


    醒了自然是醒了,但賢一卻沒有回答。


    他先是受到了驚嚇,現在又被震驚,無論是怎麽樣看來都驚的很厲害。


    賢一廢了好大的力氣才抬起了手,然後伸出一根指頭指著對方。


    “紅...紅果葉,你怎麽在這!你怎麽能說話!”


    這讓他如何能平靜下來,就在幾個時辰以前被一隻畜生逼的跳崖,然後被一雙憑空伸出來的手所救,卻在昏迷的那刻發現對方是比噬山鼠還可怕無數倍的敵人。


    更重要的是,失去清醒隻憑借本能捕食的感染者,什麽時候也能開口說話了?莫非已經誕生出來了神智,變成神佛不可滅的存在不成?


    紅果葉聽完這話後點了點頭,仔細在腦中整理了一下語言,隨後說道:“我在這是因為受了國師的旨意,要守護這裏的這支大軍。至於我能說話,是因為我變回了人,當然能說話。”


    紅果葉這句話說的很慢,但表情十分認真,能讓人輕易感覺到他的誠懇。


    接二連三的信息傳入了賢一的腦中,隻讓他感覺自己的胸口有一柄大鐵錘在不停敲擊,非要將心髒敲碎不成。


    他聽完紅果葉所說是受了千尺的旨意,第一反應是這感染者果然比較厲害,已經能用謊言來迷惑敵人。


    等他在心中想完這些後,聽到紅果葉的最後一句:我變回了人。


    來不及用言語和行動表現出自己的震撼,他下意識地開始環顧四周。


    這次他張大了嘴,是真的說不出話來。


    賢一躺在一張巨大的墨玉石台上,因為要比地麵高出許多的原因,讓他能看清身下的事物。


    他看見了數不清有多少的石像,一直延伸到視線的盡頭。


    他卻有一種感覺,這些隻是看到的冰山一角。


    這些石像栩栩如生,若是仔細分辨會發現他們由石頭刻出,而是人的身上落上了一層灰塵,因為光線昏暗的原因才會造成如此錯覺。


    但這些人都是死人,或者說行屍走肉。


    原來紅果葉沒有說錯,這真的是大軍。


    若說墨玉石台如同一艘舟,那賢一此刻便是被人海困住。


    他看著這些表情麻木的感染者,臉上艱難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道:“您...不是為了吃我吧?”


    紅果葉搖搖頭,說道:“我身上的毒已經治好了,不會吃人。”


    賢一看著那一頭紅色的及腰長發,在微弱的光線照射下顯得更加鮮豔,不由得連忙點頭,說道:“前輩,我信!我真的信!可這些人...”


    紅果葉看著他這幅模樣覺得好笑,開口說道:“你放心,都已經被封印了,不可能出來傷人。況且他們身上的殺意已經被國師祛除,會一直保持渾渾噩噩的狀態。”


    僅僅聽了紅果葉的三言兩語,賢一自然不會放鬆警惕,要知道在一個多月前的平康城中,此人還殺害了數十位羽林軍,連書生也險先喪命。


    賢一點頭,隻是嘿嘿傻笑幾聲。


    紅果葉自然也沒有主動開口說話,任憑場間的氣氛沉寂下去。


    燈芯中始終燃著一團淺黃色的火焰,微燙的燭油順著流下後在結在石台上,可無論過去了多久,蠟燭的高度始終不增不減。


    賢一盤腿而坐閉上了眼,實際上是因為內心很不平靜。


    那些慘死的同伴的相貌一幅幅出現在腦海內,雖說怨不得當時失去清醒的紅果葉,但也不能說絲毫不介懷,甚至還有一段時間每天在閉上眼睡覺的時候都想著如何報仇。


    可在一個月前大軍抵達平康城的時候隻看見了一片焦黑的廢墟,城內二十萬感染者盡數消失不見。


    在眾人困惑時,長安那邊傳來消息說此事是千尺所為,禍患已經盡數消滅。


    這個消息理所當然被天下人相信,因為根本沒有懷疑的理由。


    現在一想來,肯定不會是紅果葉和這些感染者死而複生,隻有一個可能便是千尺騙了所有人。


    賢一心中對紅果葉片刻前的言語相信了一些,開口問道:“國師封印了這些感染者是為了什麽?”


    紅果葉睜開眼,看著他說道:“道藏大師所謀,自然是為了大事。”


    賢一聽明白了這句話,也沒有詫異為何前一刻還說著千尺,下一刻為何便將事情說到了自己師傅身上。


    因為在天底下所有人看來,道明寺所做出的任何詭計謀略,都和道藏分不開關係。


    這些人自然也包括賢一。


    賢一感受著身體下方源源不斷傳出來的一股溫暖,鑽入了體內將所受的傷漸漸修複,同時穴道內儲存的元氣也得到了補充。


    能用這麽大一塊墨玉做的石台自然不普通,至少賣玉就能換個天價,隻是賢一在剛才清醒後第一時間沒有注意到,現在才反應過來這座石台並不簡單。


    這究竟是什麽東西,能起療傷的作用也就罷了,居然還能讓人恢複元氣,而恢複的速度要比他懷裏藏著的破境果還要快!


    就在賢一腦中充滿了疑惑時,紅果葉開口問道:“你體內的傷怎麽樣了。”


    幾個時辰以前賢一從峽穀中落下,僅僅是幾個呼吸的時間便墜了數百丈的距離,這其中的力量和速度可想而知。


    恐怕也是遇到了天榜前三的強者,不然一般的修行者非要活活這這股力量砸死不成。


    賢一開口說道:“已經好了很多,隻是暫時還不能行動。”


    就在他想借此機會打聽一下石台的來曆時,紅果葉接著說道:“嗯,等傷好了我就送你出去,今天你所看到的一切萬萬不能告知他人,否則會壞了大事。”


    能離開這個放著二十萬死人的鬼地方自然是好事,更何況還有一位放不下心的紅果葉在此,賢一連忙說道:“前輩你放心,我懂的分寸。”


    就在他話音落下之後,他腹部傳來一道抗議的咕嚕聲。


    賢一覺得尷尬,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光頭,說道:“有點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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