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無法拒絕那就坦然接受,更何況事實上賢一對此事並沒有多大抗拒,用千尺的話來說便是待在道明寺也沒重要的事情,還不如去南方看看也是好的。


    用過飯後,千尺領著賢一出了天和宮,走在被夜色籠罩的皇宮中。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一路無趣,我早就跟張逸說過了,此次你南下會有一百羽林軍隨行,其中許龍虎也會跟著你。”


    賢一臉色便好了一些,說道:“若是真的有師叔你所言的大事發生,那一百人是不是少了一些?”


    “少?”千尺雙手負在身後,說道:“羽林軍成員或許實力不高,但你知道他們若是凝聚在一起代表著多麽強大的力量?”


    “上次你墜下山崖是因為暗中出手的敵人太過強大,他們根本來不及反應。”


    “但若是正麵交鋒,一百羽林軍足以屠殺上萬敵軍,就算麵對主宰境的修行者也有勝算。”


    賢一還是苦著臉,說道:“若這次又有主宰境的修行者不要臉來暗殺我,那我豈不是死定了?我可不會每次都這麽命大。”


    千尺抬手拍在他腦上,笑罵道:“你以為主宰境是大街上的白菜,說讓你遇到就遇到?”


    賢一訕笑,這自然隻是一句玩笑話。


    兩人不知走到了宮中的哪一處花園,賢一兩眼在黑暗中分辨出麵前至少有幾十種不同的鮮花,明顯是剛栽進去不久。


    但此時是寒冬,這種環境下移種的花根本無法存活幾天。


    在內心再次感慨了這座宮殿的奢華,賢一開口問道:“師叔,那我什麽時候動身?”


    “夜裏你回道明寺,明日好好準備一下,後天就出發。”


    賢一應下,不知不覺走到了宮門,跟千尺告辭後往寺裏的方向走去。


    長安城中燈火通明,賢一順路進了酒坊稱了兩斤牛肉和三壇酒,等回道明寺的時候已經是半夜。


    賢一極熟練地避開了監寺僧人,叫上唐君墨一起去了偉正正的房間,推開房門擾醒了他的美夢。


    偉正正兩眼迷糊腦子犯困,正欲發作的時候看見了賢一手中的東西。


    偉正正微笑,討好說道:“師兄,聽說你半夜被國師傳進了宮裏,真是辛苦了。”


    唐君墨搖頭,點著了桌上的燭燈,說道:“三師兄,你這也太容易收買了一些。”


    說完唐君墨摟著偉正正的脖子,說道:“要不你這三師兄的名頭讓給我,我出一萬兩銀子。”


    賢一歎氣,果然偉正正拍開唐君墨的手,怒道:“我豈是這種能用銀子收買的人?你也太小看我了!”


    木桌收拾幹淨,賢一將牛肉和幾壇子酒擺上,說道:“君墨,你應該這樣說。”


    賢一清了清嗓子,學著唐君墨的聲音說道:“要不你這三師兄的名頭讓給我,我請你吃一輩子的酒肉。”


    偉正正窘迫,唐君墨一副受教的模樣。


    “果然能當上二師兄是有道理的,師弟佩服。”


    言歸正傳,三人圍攏入座,桌上一盞油燈散出微弱的燭光,牆壁上還貼著仁生畫的符文,倒是將屋子裏麵的動靜全都斂沒。


    道明寺這一代的五位師兄弟中,大師兄不被賢一所喜,蘇怡談論不上好壞但更親仁生一些,所以說上來要論和偉正正與唐君墨的關係最近。


    賢一從唐家回來以後便大多數的時間待在藏書閣中,這還是三人的第一次聚會。


    自古以來酒徒無數,但唯一的一點共知中喝酒最好是要配上牛肉才最為舒適,但這牛肉不必和炒菜做飯一樣要搭上許多佐料,而是清煮最佳。


    賢一撕下一片牛肉嚼入口中,與口腔內還殘留的烈酒辛辣混合在一起,感覺無比痛快。


    這場聚會是賢一發起,另外兩位師弟都極有默契地等待他開口說話。


    “君墨,近些日子在藏經閣學的怎麽樣了?”


    “還能怎麽樣。”唐君墨歎了一口氣,說道:“從小習慣了握劍,現在一看經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就頭疼,要隻是一兩天的時間也就罷了,可你也知道寺裏的書碼了多少排櫃子,我這要讀到哪一年才是個頭?”


    賢一自然不是無緣無故大半夜叫上兩人喝酒吃肉,也不會是臨行時發泄一下不舍的情緒,但他絕對當不了一位優秀的陰謀家,至少此時唐君墨是這樣覺得。


    “師兄,喝酒要喝的開心,能不能別提這種惱人的事。”


    賢一倒也不臉紅,又轉過頭來對著偉正正說道:“你練功練的如何了?”


    其實他自認為這是一句很有營養,又很幽默的話,短短幾個字中調侃了偉正正吃飯睡覺皆修行的言論,又用兄長的身份提醒了他不要怠慢。


    但話音剛落偉正正便覺得無比惱火,說道:“師兄,你這臉皮也太厚了。這些幾天我怎麽叫你去山裏你都不去,那隻豬又隻曉得吃喝,你知道我每次都有多緊張多刺激?你居然還好意思問起!”


    微黃的燭火映在賢一的臉上,這一年時間過去,原本給人的青澀感覺少了許多,反倒是看上去更加俊朗。


    賢一無言,唐君墨忍不住拆台說道:“你有什麽事就直接說,我們肯定不會推辭。”


    偉正正點頭,接道:“不過借錢的事情要找老五,你知道我沒銀子的。”


    “其實是小事情。”


    賢一起身將兩人的酒杯添滿,腦中整理了片刻語言後開口:“師叔祖要我後天啟程去南方,說是會有事情發生。”


    “師叔祖是誰?”


    “就是大南國師,寺裏的三長老。”唐君墨看著偉正正,插口說道:“師兄你接著說。”


    賢一點頭,接著說道:“我想著出去看看也不錯就應下了,想叫上你們跟我一起。”


    “不去不去。”


    賢一話音剛落,偉正正連忙擺手拒絕。


    “為何不去?出了道明寺可沒人管著你吃肉,機會難得。”


    偉正正不停搖頭,說道:“再多的肉我也不去,南邊是桃山的地盤,我可不想被庵主逮住了也關個十年八年。”


    “有我在,誰敢打你主意?”賢一拍著胸脯說道。


    偉正正肉也不吃了,放下酒杯兩隻手緊緊抱住了木桌。


    “師兄你別忽悠我,蘇哲前輩都被整整關了五年,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出來,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去。”


    賢一忘記了偉正正對南邊桃山一事的恐懼,現在提起來才知道不可能說服他,於是扭頭看著唐君墨說道:“我知道你喜歡打架,我保證這一路上肯定少不了這種事。”


    賢一在和唐君墨相處的這段時間深知他是一個極其好戰的人,想必這種誘惑無法拒絕。


    誰知唐君墨也搖頭,說道:“師兄,我也想跟你去,可我來的時候我爹便警告過我不要惹事,要是一年半載在寺裏沒有半點長進非要剝了我的皮。”


    唐君墨歎氣一聲,說道:“師兄,愛莫能助啊。”


    賢一得知事情是這結果,一掌拍在木桌上,指著桌麵說道:“你們令我太失望了!怎麽對得起這桌上的酒肉?”


    偉正正一臉委屈,說道:“我不吃了還不行。”


    唐君墨更加不給麵子,冷笑說道:“你可別嚇唬人,我一直想著跟你討教一下,還正愁沒這個機會。”


    賢一總不可能真的跟唐君墨打上一場,泄氣說道:“你們就答應我吧,都是師兄弟有什麽事情不能商量的?”


    兩人同時搖頭,回道:“沒得商量。”


    賢一捂額,說道:“這一路肯定多危險,說不定又飛來一支箭把我給射死了,你們都不擔心以後見不著我?”


    話音剛落,房間的木門被推開,嚇得偉正正明知無用,還是連忙站起身擋在了桌子前。


    待看清來人後偉正正鬆了一口氣,說道:“師兄,你可是嚇死我了。”


    偉正正在五人中排行第三,那麽他口中的師兄便隻能是除了賢一以外的另一人。


    這人讓唐君墨麵露恐懼,賢一心生警惕。


    “師弟,我陪你去。”


    仁生站在門外合十行了一禮,臉上的表情永遠是溫和友善,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但是賢一一直謹記著柯白梅所說,山下人心險惡萬萬不能被外表迷惑。


    年初時分道明寺開山考核收徒,那是賢一與仁生的第一次見麵。


    但賢一仍然沒有忘記那種發自內心最深處,和那一刹那間自己連身體都無法控製的大恐懼。


    縱使時間過去了這麽久,那種感覺也再沒有出現過,但賢一是在是因為太過忌憚而時刻保持警惕。


    賢一臉色平靜,朝著門外的方向開口說道:“師兄,這種小事就不勞煩你了。”


    他目光所落之處,看見的是陳年發舊的木門,看見的是漆黑如墨的夜色。


    其實就算他不承認,但也不得否認這個事實。


    他害怕,不敢望著仁生那張平淡無奇卻在他看來如偽裝的惡魔一般的臉。


    仁生搖頭,神情不變,說道:“這是師傅交代的。”


    “那我去跟師傅說就好了。”


    話音落下,場中再出現一人,偉正正臉色頓時一片慘白。


    “已經決定了,不必多言。”道藏留下一句話後便轉身離開,不給賢一反駁的機會。


    “偉正正,你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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