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鍾成並沒有感覺到春節有什麽特別,但是今年有點不一樣了。作為一個職能部門的一把手,在這個時候有許多的心要操。


    當務之急是教師的工資發放問題。


    江北這幾年經濟發展很快,各項建設搞得轟轟烈烈,但經濟的發展並沒有給教師們帶來什麽實惠。相反,由於領導要出政績,加大了經濟投入,教師的工資經常會被克扣和拖欠。


    這不僅是因為老師人多,每人克扣或拖欠一點,合起來就是很大的一個數字,還因為教師們都很溫順,不會動不動就“造反”。即使有“造反”行為,也很好彈壓。古人說的好,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滕副局長向鍾成介紹道:“江北市政府的“老爺”們在克扣、拖欠教師上已有了一套行之有效的辦法,這套做法被戲稱為“三字經”,第一個字是“瞞”,上級有加工資的文件下發時,不向教師通報,實行愚民政策。以前的不說,去年省政府下文要求實施‘菜籃子工程’,每名教師每月要發三十元的菜金補貼,就被市政府把文件鎖在了檔案櫃裏。”


    鍾成說:“真是流氓!這就叫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滕副局長接著說:“‘三字經’的第二個字是‘拖’。有的政策性太強的東西,他們不敢瞞太久,隻得公布。但是遲遲不行動。老師們光聽見雷響,,卻不見下雨。所以老師們編了個歇後語,教師加工資——空調。等到執行的時候,已過了一年半載了。那前麵要加的工資就一筆勾銷,從執行之日開始。”


    鍾成苦笑道:“我聽著好象這不是政府官員能幹出的事,倒好像是無賴之舉。老師們本來就清貧,官員們卻還要在他們身上打主意。用心何其枯也!”


    滕副局長說:“這算什麽?‘三字經’的第三個字是‘截’。有時候加工資是上麵隻出政策不出錢,縣政府以財政困難為由拖欠克扣,似乎可以道出一點苦衷。但是最可惡的是,有時候上麵撥錢下來了,他們也要攔截挪用。”


    鍾成驚訝地問:“還有這等事?今年有這種情況嗎?”


    滕副局長說:“怎麽沒有?上半年的事。省裏統籌的人平一百五的生活補貼,三月份就下發了,但是被政府截留,用作化肥廠的二期工程了。”


    鍾成歎道:“如果經濟建設的費用要靠克扣教師的工資來籌集,這樣的建設肯定是病態的,就是經濟得到了發展,我敢肯定,這種發展也是畸形的。”


    “誰說不是呢?如果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會更加生氣!這筆一千多萬的錢最後打了水飄。”


    “怎麽會打水飄?”


    “買回來的設備全是水貨,不能生產。開始大家都在傳是有人吃了回扣,但後來卻又不了了之了。這裏麵肯定是有黑幕的。如果去查,肯定有一批人會落馬!”


    鍾成氣憤的說:“民脂民膏,當思來之不易。如果截留了派上了大的用場,老師們權當是為經濟建設做了貢獻,也說得過去。可是卻被這些貪官庸吏們付之東流了!”


    滕副局長說:“剛開始老師們都不知道有這筆錢,但是鄰縣的老師領到錢之後,消息漸漸地傳了過來。市政府看瞞不住了,就承諾在今年年底之前兌現。可是到現在還影子都沒有。快過年了,這筆錢再不兌現,老師們恐怕不會答應了。本來這是前任局長留下的後遺症,但老師們不會管這些,教育局的壓力很大呀!”


    鍾成說:“明天你再到上麵去催催吧!把老師們的情緒誇大一點,讓他們感到形勢的嚴峻!你先去吵幾回,如果不行,我親自去!”


    滕副局長按照鍾成的吩咐找管教育的副市長、副書記,都無功而返了。


    鍾成隻得去找洛市長。


    自從給市長侄子做過介紹人之後,洛市長就對鍾成客氣多了。


    他知道鍾成的來意,鍾成一落座他就說:“小鍾,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是不是找我逼債來了?我這個市長現在是債務纏身啊!”


    鍾成趕緊笑著說:“市長您言重了!我怎麽敢逼您啊!我是向您求情來了!年關將到,再不兌現老師的工資,我擔心會引起民憤啊!”


    洛市長道:“這個我知道,他們也跟我反應過多次了。我何嚐不想兌現承諾呢?可是,市裏今年的財政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緊張。現在就靠東挪西借過日子。我也難哪!”


    鍾成說:“我理解!但是,老師們都知道這筆錢是上麵撥下來的,用財政困難來向老師們做解釋行不通啊!老師們是通情達理、顧全大局的,但是他們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啊!據說,已經有人在蠢蠢欲動,醞釀著在春節期間到省裏去上訪了!也許你會說我危言聳聽,但我說的全是事實。”


    洛市長說:“我這破廟的方丈真不好當啊!僧多粥少啊!鍾成,不是我不想把錢撥給你們,我擔心的是,就算是我寫了條子,財政局也不一定有錢啊!”


    鍾成說:“那就請你先寫批條,我到財政局去等,去討!討不著幹飯吃,討些稀粥喝,也可以對付對付啊!”


    洛市長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他說:“既然你這樣說,我就給你寫個批條吧!你去碰碰運氣!”


    原來,洛市長經常會遇到下級來要錢的事,常常被纏得沒辦法脫身,就想了一個辦法。他和財政局長約定,如果末尾的簽字是正楷,就是批準,如果是行書,那就是不批準。財政局長就會想方設法地推脫。


    鍾成不知其中奧妙,看到洛市長龍飛鳳舞的簽名,還奉承道:“洛市長,您的簽名很有藝術性啊!”


    洛市長笑道:“慚愧!慚愧!”


    他不是在為自己的字寫的不好慚愧,是為又欺騙了一個人而慚愧。


    鍾成來到財政局,財政局老萬一看鍾成拿來的條子,見是行書簽名,知道市長這是在敷衍來人。


    他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不好意思!沒錢!等有錢了再說!”


    鍾成道:“老萬,洛市長都簽字了,難道你連洛市長的話都不聽!”


    財政局長是市長的管家,肯定會聽市長的話。正是因為聽市長的話,才不給你錢!萬局長這種話聽得多了,他冷冷地說:“我不管是誰簽的字,我隻知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鍾成說:“萬局長,今天你不給錢,我就住在你們財政局不走了。我馬上打電話來叫人把鋪蓋拿來!”


    萬局長笑了起來:“年輕人,稍安勿燥!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一個秀才在家裏做詩,想破腦袋都沒有想出一句來。他的老婆挖苦到:‘相公,你寫詩比我們生孩子都難嗎?’,你知道秀才怎麽說嗎?秀才說:‘娘子,你錯了!生孩子雖然難,但你們畢竟肚子裏麵有孩子,我肚子裏麵可是什麽都沒有啊!”


    說吧,他自己哈哈大笑道:“我們財政局現在就像那個秀才的肚子,什麽也沒有。能發出去的錢都發出去了!”


    鍾成沒辦法,隻好打道回府。


    在路上的時候,他就疑心洛市長和萬局長在唱雙簧,一個當好人,一個充惡人。但是卻又看不出其中的玄機。隻是覺得萬局長敢駁洛市長的條子,似乎有點反常。


    回教育局後,顏芬見他不高興的樣子,就問:“鍾局,又有什麽不高興的事嗎?”


    上次為了演練,鍾成一不留神就和顏芬動了真格的,所以他也把顏芬當成自己人了。他說:“別提了,市長的字都簽了,財政局長卻說沒錢。”


    顏芬這段時間和洛化成十分親昵,洛化成和她無話不談。她聽常洛化成起過他叔叔簽條子的奧密,就說:“你把條子給我看看吧!”


    鍾成把條子給她看,顏芬見洛天磊三個字是行書,就笑著說:“你被洛市長愚弄了!”


    於是他把洛市長簽字的玄機告訴了鍾成。


    鍾成罵道:“好你個老奸巨滑的洛天磊!”


    他握了握顏芬的手,既是親昵,也是感謝。顏芬心裏一顫,很想撲到他的懷裏,但還是忍住了。


    第二天,他又跑到了洛市長的辦公室。洛天磊知道他碰了壁,就說:“鍾成,是不是沒錢啊?那你隻好等等看了!”


    鍾成委婉地說:“洛市長,不是沒錢,萬局長說這個簽名太潦草了,他不敢確認這是不是你的字。我想請您工整地為我們簽一次名。”


    洛市長知道鍾成已弄明白了其中的玄機,他絲毫也不尷尬,打了兩個哈哈後,說:“小鍾啊,不是我要敷衍你,確實是因為財政已是一個空架子了。我給你打個比方吧,你們部門好比是一個一個的桶,財政經費就好比桶的蓋子,現在的情況是有十個桶,卻隻有兩三個蓋子,把這個蓋住了,那個又空了。你叫我怎麽辦?”


    鍾成說:“我們教育局這個桶已經空了好久了,你也該把他蓋一下了。不能老讓它空著啊!”


    洛市長被他纏得沒辦法,說:“你們教育局這個桶太大了,目前根本就沒有這麽大的蓋子。主要是還有一些稅款還沒有入庫,我真的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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