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垣斷壁已經不足以形容火災過後的破敗場景了,高弦在這片赤地上,差點找不到他曾經呆過的陸家木屋。


    陸仁寶踢起一塊黑乎乎的鐵片,嘀咕道:“這是我挑水的水桶麽?”


    快步走來的秦素梅,見此情景後,當即訓斥道:“寶仔,別亂動,小心受傷!要不是有高先生在,你整個人哪能這麽完整,還不知道輕重!”


    高弦拍了拍陸仁寶的肩膀,插嘴問道:“秦姨,向工廠請假的事情辦好了?”


    “我們幾個工友選了一個代表去申請。”秦素梅點頭答道:“這場火災肯定已經登報了,老板不會難為人的。”


    這個時代的香江,諸如一周雙休之類的基層員工福利,就別提了,要不然前年的罷工和暴動,也不會像火星濺到幹草堆上那樣,蔓延得不可收拾,最後動用武力鎮壓。


    於是不難想象,這場大變故之後,剝削階級多多少少有所觸動,對底層不敢壓迫得那麽厲害了。


    說話間,得到收容進而表現格外積極的招弟,一路小跑回來,連聲喊道:“施粥啦,施粥啦……”


    正端詳著自家那口已經變形了的鐵鍋的陸仁寶,頓時精神一振,“太好了,我都快要餓死了!”


    高弦同樣早就餓了,隻不過強忍著罷了,自然也對這個消息歡欣鼓舞。


    他們一行四人,路上遇到了家庭規模頗具當下香江社會代表性的周友榮家,浩浩蕩蕩十來口,同樣地表現急切。


    高弦看了一眼周友榮這位一家之主,感慨道:“這救濟來的還算及時。”


    周友榮連連點頭,“剛才孩子餓得正鬧呢,這下總算能清靜一下了。”


    這場火災導致幾百間木屋燒毀,近五千人無家可歸,還算幸運的是,雖然受傷的人很多,但因此死亡的人,據傳隻有兩個。


    顯而易見,這麽多人如何填飽肚子的問題,解決起來並不簡單。


    前來賑災者是東華三院,其是香江曆史最久、規模最大的慈善機構,近百餘年來在香江社會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不少社會階層後進者通過對它慷慨捐贈來提升自身聲望,高弦對此早有耳聞。


    按照排隊順序,領取到薑湯,喝下肚,驅掉身上的寒氣,再吃上一頓簡易的早餐,感覺確實舒坦了不少,隨便擦了擦嘴的高弦,不由暗自苦笑,看來自己想要擺脫“新手村”的困窘生活,還真沒那麽容易。


    幾千人的救濟工作可謂紛繁複雜,光是如何滿足“吃喝拉撒睡”的最基本生命活動五要素,就十分棘手。現在“吃喝”的問題暫時解決了,緊接著就是“拉撒”了,高弦就深刻體會了一把何等的麻煩。


    “慈善工作僅憑好心,是遠遠不夠的,這裏麵的技術含量大著呢。”似乎仍然嗅到刺鼻異味的高弦,感慨地打量著略顯雜亂的臨時救災中心,準備發揮一下自己的誌願者經驗,參與其中,找點事做。


    正觀察著,高弦看到在一個救災物資堆放處旁拍照的福寧安,朝自己招手,於是他快步走了過去。


    這一包包的救災物資,應該是衣物、棉被之類,估計為了防潮,特意挑了個幹燥的小山坡堆放,隻是地方有限,堆疊的高度比高弦這個大個子還高。


    看著眼前堆放得略顯雜亂,甚至透著“隨風而動、搖搖欲墜”危險意味的救災物資,頗有相關經驗的高弦,忍不住自言自語道:“卸車的時候,活幹得有點糙啊,亂得想點清數目都不容易。”


    “可不是嘛,這簡直就是添亂。”一個清脆的女聲接話道。


    落下自言自語毛病的高弦,沒想到居然會有人聽到,等循聲望去,見是一位極為精致的姑娘,正在對照手上的賬目核對物資。


    感覺頭也不回的對方,工作態度相當認真,應該隻是有感而發,而非有意搭訕,於是高弦便淡淡一笑,沒去打擾,繼續往前走。


    當然了,如此出眾的女孩子,高弦難免被吸引得放緩腳步,悄悄多留意了一下,同時心裏揣測:香江別看隻是一個彈丸之地,但卻匯集了不少大富之家,這位應該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吧,否則的話,也培養不出來如此出彩的人物。


    也正是這個人之常情的小小插曲,一個英雄救美的機會,冥冥中落到了高弦的頭上——有一包堆疊在最頂層的救災物資,終究沒能抵抗住地球引力的拉扯,由慢到快地滾落下來。


    這幅情景落入了高弦的眼角餘光,他脫口而出地喊道:“小心,有東西滾下來了!”


    那位低頭忙碌的姑娘,反應倒也敏捷,連忙往旁邊讓了兩步,險險地避開,可多米諾骨牌的連鎖倒下效應也開始了,其隨即陷入了被“活埋”的境地。


    “如此精致的人物,像瓷器似的,哪經得起這一包包重物的磕碰!”高弦想也不想地衝了過去,扛起對方就跑。


    這一通閃轉騰挪,相當考驗身體素質的爆發力,可把高弦累個夠嗆,索性最終有驚無險地應付過去了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


    等這位姑娘被高弦從肩膀上放下來的時候,對方估計被折騰得有些暈頭轉向,身子晃了晃,眼瞅著就要摔倒。


    高弦趕緊伸手扶了一下,“你還好吧?”


    “謝謝,我還……還好……”對方應該被灰塵嗆到了,連聲咳嗽著,眼淚都流出來了。


    高弦見她有些狼狽,便隨手“摸”出一包紙巾,自己抽出一張擦臉,剩下的遞了過去。


    “謝謝。”這位姑娘果然是大家風範,轉眼便恢複了從容的儀態。


    “這種粗活哪裏適合女孩子。”高弦很善於把握機會地毛遂自薦道:“為賑災工作貢獻一份力量,是一種榮耀,我很願意投身其中,不如由我代勞吧。”


    姑娘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手上“頗顯檔次”的紙巾,很客氣地說道:“這位先生,救災工作非常瑣碎,很是考驗耐心……”


    “我明白。”高弦朗聲一笑,“我有過幾次當誌願者的經驗,不會對救災工作眼高手低的。”


    見高弦信心滿滿,姑娘便幹淨利索地表態道:“那就歡迎先生的加入了。對了,我叫易慧蓉,先生怎麽稱呼?”


    “多謝易小姐對我的信任。”高弦趕緊報上自己的大名,“我叫高弦。”


    易慧蓉嘴角一翹,輕聲重複了一句,“高賢……”


    高弦會意地解釋道:“高低的高,弓弦的弦。”


    “高先生別誤會,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聯想到弦高犒師的典故。”自覺失態的易慧蓉,臉上露出真誠的笑容,“我的名字是易經的易,智慧的慧,芙蓉的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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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有那麽敏感。”高弦無所謂地一擺手,“倒是易小姐對曆史的了解程度讓人驚訝……”


    沒等高弦的客套之詞說完,一陣同樣清脆,但卻透著明顯揶揄意味的笑聲,強行插了進來,“我好像錯過了一場精彩的英雄救美戲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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