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沈寶珠,陳季薇這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趁著手頭沒事,陳季薇把倚梅院中的小廝和婢女全都聚集在了一起。


    陳季薇嫁進來這麽多日,下人們對她不甚熟悉,可對知書,卻很熟稔,於是便由知書牽頭。身強力壯的小廝負責把搬花盆,倒騰泥土等力氣活兒,一些心靈手巧的婢女,負責修建花枝,撿拾花瓣。


    阿銀坐在一顆大梧桐樹上,冬天才剛過,梧桐樹未發芽,阿銀卻不知從哪兒抓來了一把黃豆大小的梧桐樹籽兒,翹著腳磕著。


    “世子妃,你準備幹嘛啊。”阿銀笑嘻嘻的問道。


    陳季薇看了眼院中的人,也笑著問了一句,“阿銀,咱們倚梅院的所有人都來給我幫忙了,你怎麽坐在樹上看熱鬧?”


    阿銀立刻捂著胳膊,做出一副疼痛不止的樣子,“世子妃,人家還沒好呢。”


    說完,他撇了撇嘴,又道,“再說了,也不是隻有我一個人偷懶,還有一個人呢。”


    阿銀把話說完,就指向了一個偏僻的角落,“諾,哪裏還有一個人呢。”


    陳季薇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是誰,直到知書在旁邊提醒了一句,“姑娘,沈慶忠給世子送來的通房,一個叫青荷的,你忘了麽?”


    提到沈慶忠,陳季薇才想起來了這個人。


    “就是把自己臉劃花了的那個?”陳季薇想起來了,忽然問道。


    知書輕輕點頭,“就是她。”


    “她怎麽還在這裏?”陳季薇不禁皺眉問道,“臉應該也好了,她怎麽不走啊。”


    沈慶忠送來的人,又是給世子送做通房,陳季薇再大度,也看她覺得不爽。


    知書輕歎了聲,“我都趕過她三次了,可她堅持不走,說自己如今這副殘花敗柳之相,留在咱們沈府,尚且有一口飯吃,若是出了府,恐怕會被凍餓至死。我都拿給她銀兩了,可她說什麽都要留在這裏。”


    知書心軟,想著她那副可憐模樣,便又勸著陳季薇,“姑娘,她也委實可憐了些。家裏沒什麽人了,隻有一個繼父,把她賣給了教坊,學些曲子,若是真的把她趕出去,恐怕?”


    陳季薇眉頭緊皺,又問了一句,“那她安分麽?”


    知書連忙點頭,“很安分,別的事情她不會做,臉上有傷看著可怖,也輕易不出門,可咱們倚梅院中的漿洗,基本都是她做的,手都凍裂了,也不停歇。”


    “這還好。”陳季薇本就不是刻薄之人,聽了知書說她的遭遇,心裏也不是個滋味兒。


    到底,人是在倚梅院傷了臉。


    輕歎口氣,“算了,那就留著她吧。”


    說完,又吩咐了句,“知書,你讓人準備一些凍傷膏和祛疤的膏藥,給她吧。倚梅院從不苛待下人,又何況,同樣是女人,何必難為女人。”


    知書看了眼陳季薇,忙點頭,“姑娘人好,知書一定辦到。”


    和知書說完話,陳季薇轉過臉,卻不防備,阿銀放大的臉忽然出現在自己眼前,“嚇我一跳!”


    阿銀笑著往後跳了一步,笑嘻嘻的,“世子妃,你們在說什麽?”


    陳季薇眼珠子轉了轉,卻故意不告訴他,“秘密。”


    阿銀撇撇嘴,塞給陳季薇一把梧桐子,“諾,這個送給你。”


    不由得笑了,也學著阿銀,磕開了黃豆大小的梧桐子,把裏麵的種子送到口中,陳季薇眼前一亮,“還挺好吃的。”


    阿銀驕傲一笑,“那是。”


    “世子妃,你能種出來這樣一種樹麽?”阿銀不禁暢想,“最好是一年四季都能結出來種子的。”


    “那倒是不能。”陳季薇笑著搖搖頭,又問,“不過有一年四季都可以開花的海棠和薔薇,你要看麽?”


    阿銀興致勃勃的點點頭。


    沈久安回來之時,倚梅院中便是這麽一副熱火朝天的景象。


    陳季薇穿著粉色的薄棉夾襖,藕荷色的裙子,頭上簡單的帶了一隻玉簪,站在門口,指揮著下人,小心翼翼的在正廳兩旁刨了個坑。


    “你這是幹什麽?”沈久安問道。


    阿銀兩手是泥,看到沈久安回來,特別興奮的跑了過去,“世子,世子妃種了一種樹,說是四季都可以開花,我們正在移栽呢。”


    “今年新押上的枝,今年秋季,應該就可以開花了。”陳季薇的眉目中閃過一抹驕傲,“我特別培育的新品種,市麵上都沒有的好東西。”


    沈久安看向坑中幾株不過尺把高的幼苗,不禁有些懷疑。


    陳季薇自然沒有忽略,一時不忿起來,懷疑她什麽都可以,可萬萬不能懷疑她養花養草的能力。如此珍貴的生機之力澆灌過的東西,別說隻是種子,就算是個石頭,都能開出花來。


    不禁輕哼了聲,“沈久安,你別不信,不如我們打個賭,今年秋季,超不過十月,一定會開花。”


    沈久安緩緩微笑,“好。”


    “我還在娘的院子裏派人種了幾棵梅樹。”陳季薇笑著又道,“這梅樹,冬天開的花特別漂亮,春上結的果子也很好吃。”


    沈久安卻還是笑著說了句,“好。”


    他這樣的目光下,陳季薇不由自主的紅了臉,怒道,“你除了會說好,還會說什麽?”


    沈久安沒說話,隻是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陳季薇落荒而逃,“我去一趟溫房。”


    進去之後,陳季薇的臉還是紅的,知畫正在給搬出去的花造冊,看到她,不禁奇怪的問道,“姑娘,你的臉怎麽了?發燒了麽?”


    “沒事沒事,你忙你的吧。”陳季薇頗為鬱悶的坐在了桌椅上,心裏別扭的很,不知道為什麽,最近沈久安對她的影響,越來越大了。


    給花造完了冊,知畫又遞給陳季薇一張紙,“姑娘,你看看,這是咱們開業當天邀請的人,你看行麽?”


    “無所謂。”雖然口中這麽說,可陳季薇還是把拿張紙接了過來,上麵很鄭重的寫著沈久安和沈久安的名字,還有劉長青,陳季薇身邊所有比較親近的人。


    看著帖子,陳季薇想了想,添上了沈寶珠,“寶珠日日悶在家裏,這段時間家裏變故剛過,不忙說親,給她也下一個帖子吧。”


    知畫點點頭。


    一晃眼,就是二月二。


    陳季薇這幾日心情都不錯,隨著天氣的回暖,她的生機之力,也跟著季節,有了複蘇的征兆。


    脫去了厚重的冬裝,薄棉夾襖,春衫羅裙,新開的花簪在發鬢上,看著就讓人心情舒暢。


    陳季薇自己平日裏偏好素色的衣衫,卻喜歡下人們穿的鮮豔亮眼。


    一時之間,倚梅院裏姹紫嫣紅,好看極了。


    劉長青來過一次,站在門口愣了半晌,遲遲不敢邁進來。


    還是沈久安出來,看著劉長青,笑著迎接,“小舅舅今天怎麽有空過來了?”


    劉長青踟躕的站在門口,看著依紅偎翠的樣子,腳步頓了頓,“久安,你怎麽喜歡這個?”


    沈久安回頭,隻見倚梅院中,高大的梧桐樹萌出了新芽,翠綠色的蘿藤纏著架好的柱子,在院中搭出了一個小小的涼棚。海棠垂絲,薔薇含苞,滿目可見的蒼翠綠色,恍然讓人以為誤入了清幽山穀。


    他唇上帶出一抹笑,“季薇弄的,小舅舅不喜歡麽?”


    “倒也別致。”劉長青呐呐說道,“隻是你這院中,似乎比別的地方,多了不少的春意似的。”


    沈久安笑了笑,和劉長青對視了一眼。


    瀕死的千年茶樹尚且可以再生,又何況是這提前到來的三分春色?


    沈久安把劉長青請到了書房中,笑著問道,“小舅舅今日前來,是有什麽事情吧?”


    劉長青端起麵前的一杯茶,眼神不禁一亮,“久安,你這茶,可是?”


    “相國寺的言覺大師親手所贈。”沈久安含笑道,“小舅舅嚐一嚐,怎麽樣?”


    劉長青端到鼻端,聞了聞,忍不住讚歎,“我還是大前年,從老爺子那裏喝過一次,他跟寶貝似得,如果不是跟著你,我也喝不著。”


    “滋味著實讓人難忘。”劉長青端著茶杯,卻不忍下口。


    沈久安微微一笑。


    劉長青又道,“這茶,也是你媳婦弄來的吧?”


    “單憑你,言覺那個老和尚,才不會給你的。”劉長青肯定道。


    說著,他一口喝幹了茶水,品了一番滋味,這才道,“久安,你這兒應該還有言覺老和尚給你的茶葉吧?我賣給你個消息,你送給我二兩茶葉,怎麽樣?”


    沈久安不禁失笑,“相國寺的茶葉,有價無市,你一個消息,就要走我二兩,值麽?”


    劉長青嘿嘿一笑,“你聽了就知道值不值。”


    “京城裏的傳言,難道你不知道麽?”劉長青神秘一笑,“和你媳婦有關的,收你二兩茶葉,一點也不多。”


    沈久安笑著反問,“方平章怎麽了?死了沒?若是死了,小舅舅,我給你四兩茶葉。”


    劉巡防使表示自己十分鬱悶。


    “你怎麽知道我要說這個?”他再次喝幹一杯茶,“沈久安,你這人一點意思也沒有。”


    說罷,竟是要轉身離去。


    沈久安給阿銀使了個眼色,趕忙攔住他送上二兩茶葉,沈久安笑道,“小舅舅隻管說,他到底死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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