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沈夫人一家,沈久安一直微笑著臉冷了下來,轉頭看了看,阿銀不在身邊,便隨手指了一個小廝,沈久安道,“告訴侯爺,讓他在畫梅院正廳等著我。”


    十六晚上,沈府大亂之後,除了還在昏睡中的沈夫人,其餘人全部出現在沈府正廳的晚膳上。


    秋水瑟縮的扶著老婦人,老婦人手中是一串青檀串成的佛珠,她閉著眼睛,卻端正的坐在最高處。


    陳季薇隻覺得替老婦人累得慌,機關算盡,命數將了,固執的守著永寧侯老夫人的尊榮,但落在旁人眼裏,就隻剩下了心酸。


    沈家老三沈興旺最後出現,依然沒心沒肺的樣子,看到沈興宗,嬉皮笑臉道,“咱們雖然不是一個娘肚子裏爬出來的,但到底一個爹,我還當你是我的親大哥。”


    沈寶珠給沈三夫人使了個眼色,她連忙把沈興旺拽了回來,“行了,少說一句。”


    沈興宗見人到齊之後,當著眾人的麵兒進了祠堂,從祠堂後麵的牌匾處拿下來一個烏木盒子。


    打開之後,裏麵是永寧侯府世代相傳的印信和丹書。


    摸著這兩樣東西,沈興宗冷笑一聲,“沈興達把地磚都翻遍了,可惜,卻不知道抬頭看一眼祖宗。”


    老婦人閉目不言,隻是手裏卻飛快的撚著一串佛珠。


    沈興旺卻哈哈大笑,“要我說,老二就沒有那命,你看我,從來就不爭,自由自在,多瀟灑。”


    沈興宗麵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忽然開口,“老夫人,讓你失望了吧。”


    “你處心積慮這麽多年,可還是敗了。”沈興宗冷笑一聲,聲音提高了些,“我沈興宗這次有幸平安回來,隻謝祖宗垂憐。”


    “府上有心思不幹不淨的,我知道。”沈興宗掃視一圈周圍的嚇人,冷聲道,“我給你們一天的時間,把不該有的心思,都給我剔除了!”


    “我既然活下去了,就會好好的活。以前的事情我既往不咎,可從今往後,若是誰再有不該有的心思,就別怪我沈興宗翻臉不認人了。”沈興宗的話擲地有聲。


    陳季薇下意識的看了眼老婦人。


    隻見她緊閉著雙眼,可捏著佛珠的手,卻不停的顫抖。


    推著沈久安出現,沈興宗又道,“從今天開始,府裏的大小事情,都找世子處理。”


    陳季薇知道,沈久安心裏也清楚,這是永寧侯的態度,也是身為一個父親對兒子的補償。


    沈興宗的表態,足以初步奠定沈久安在永寧侯府中的地位。


    隻聽沈興宗又道,“明日,沈府大宴賓客!”


    他直視老婦人,一字一頓道,“告訴大家,我沈興宗,平安無事的回來了!”


    沈府的帖子,是連夜送出去的。


    可哪怕是半夜收到,卻沒有人敢有半句怨言,可憐了沒收到的人家,抓耳撓腮的想,自己是不是什麽地方得罪到永寧侯一家了。


    第二天,老天爺賞臉,晴空萬裏。


    清晨的第一抹陽光撒到沈府朱漆雕花的大門上的時候,角門那兒悄無聲息駛出了一輛馬車。


    又過許久,天色大亮的時候,角門才重新打開,從裏麵出來兩隊小廝,一起使力,‘吱呀’聲中,推開了厚重的大門。


    沈久安穿戴一新,坐在輪椅上,讓阿銀在他頭上戴上白玉的發冠。


    他膚色如玉,琉璃似的瞳孔清澈幹淨,一身銀線暗紋的錦袍,清雋逼人。這是原本溫和的氣質,卻多了些難以言喻的矜貴。


    陳季薇下意識的多看了一眼。


    短短不到月餘的時間,沈久安給人的感覺,卻發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覺察到陳季薇的目光,沈久安轉過臉,“季薇?”


    陳季薇陡然生出一種偷窺卻被當場抓包的錯覺,不由自主的臉上一紅,惱了,“你喊什麽?”


    沈久安微笑的看著她,“沒事,我隻是提醒你,作為永寧侯世子夫人,待會兒你要和我一起。”


    “我知道。”陳季薇不自在的皺眉,她並不喜歡那樣的場合。


    沈久安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忽的又道,“季薇,你一定會出現的,對不對?”


    陳季薇還沒生出想逃跑的心思,就被沈久安生生截斷,不由哼了一聲,“這是自然。”


    沈久安出了門,隻是不久,阿銀卻又回來了,送上來一個金絲楠木的盒子,笑嘻嘻道,“世子妃,世子名我拿來送給你的。”


    陳季薇打開一看,裏麵是一套螺鈿的首飾,造型精巧細膩,一看就知是重金求得。


    知畫驚呼,“姑娘,好漂亮。”


    陳季薇手輕撫那套首飾,卻長長歎口氣,“知書,收起來吧。把櫃子裏那套翡翠頭麵拿過來。”


    沈久安身為世子多年,卻從來未曾在眾人麵前露過臉。


    永寧侯不出現,迎送賓客招待親朋的事情全部落到了沈久安的頭上。


    而沈久安,進退得宜,舉止有度,雖然雙腿受傷,可是態度落落大方,令人如沐春風。往來賓客不少是第一次和沈久安接觸,不禁都讚不絕口。


    作為永寧侯府的親家,陳尚書一家人,也出現在了沈府。


    來之前,錢氏還老大不情願,“老爺,這,既然你去了,我就不去了吧?”


    陳清風眼睛一瞪,“什麽不去?永寧侯恢複爵位,女婿是名正言順的永寧侯世子,咱們是親家,哪怕是麵子活,也得做。”


    錢氏這才別別扭扭的梳了妝,誰知,臨出門的時候,陳舒蘭卻也裝扮一新,“娘,我也去。”


    “你去做什麽?”陳尚書瞪眼。


    “我就去!”陳舒蘭撒嬌道,“娘,一個冬天都沒出門,在家都悶壞了,讓我也出去嘛。”


    陳舒蘭一撒嬌,錢氏就沒轍,“老爺,讓蘭兒也去吧。”


    陳尚書拗不過,隻得再三交代陳舒蘭不許惹事。


    陳舒蘭喜滋滋的也跟著上了馬車,心裏根本沒將爹的話當回事。


    她這次一定要去,這些天,京城裏都傳瘋了,其中最大的一條傳言就是,永寧侯世子根本不是他們想象中的那麽廢物。


    陳舒蘭下意識的想到了沈久安那張皎皎如月的臉,心裏一時嫉妒極了。


    憑什麽陳季薇活的那麽滋潤,她都安排好了,今天一定要讓陳季薇丟一個大臉!


    “娘。”陳舒蘭坐在馬車上,問道,“我還能嫁給沈世子麽?”


    錢氏一聽,大驚失色,“舒蘭,當時不是你說,寧願自殺都不願意嫁給沈久安的麽?”


    “此一時彼一時嘛。”陳舒蘭攪著帕子,“人家那兒知道,原來沈世子一點都不廢物,並且,長的也挺好看的。”


    “你不是喜歡方平章麽?”錢氏雖然寵愛女兒,可也覺得頭疼,“沈久安是個癱子,陳季薇就算有那命永寧侯世子妃,可跟一個癱子一起生活,又有什麽幸福可言?”


    哄著女兒,錢氏又道,“蘭兒,我知道你是看不得陳季薇過的好,娘也覺得礙眼的很。可你斷斷不能拿自己的親事開玩笑,娘已經和你爹商量了,開春之後,就會替你說一門親事。方平章也好,別的也好,一定給我們蘭兒挑個滿意的。”


    陳舒蘭頓時撇嘴,“娘,一定要比陳季薇的好。”


    “一定一定。”錢氏摟著女兒,心裏卻恨得咬牙。


    張苑之那賤人生的女兒,憑什麽比她的女兒嫁的好?


    一路嫉恨中,陳尚書家的馬車終於到了永寧侯沈府的大門口,看著兩側威武雄壯的石獅子,陳舒蘭心頭又是一陣不爽,“娘,咱們家門口怎麽沒有獅子?”


    陳舒蘭聲音不小,周圍頓時傳來一陣嘲笑聲,錢氏滿麵通紅,“蘭兒,公侯之家才用得起的體麵,其他人若用獅子就是暨越,這可是觸犯大雍律法的。”


    “蘭兒。”錢氏又小聲道,“少說,多看。”


    陳清風的臉色已經一片紫脹,咬牙切齒道,“錢芳梅,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錢氏再不敢說話,低著頭領著陳舒蘭,快步向女賓的方向過去。


    甫一進去,就看到陳季薇坐在最高處,她一身天青色的衣衫,頭上戴著滴綠的翡翠頭麵,精致華貴,卻絲毫不張揚。


    她臉上掛著淡笑,身旁擠滿了不住奉承的人。


    陳舒蘭和錢氏的腳一頓,“娘,你看她那個張狂的樣子!”


    陳舒蘭簡直想撲上去撓花陳季薇那張漂亮的臉蛋,以前,她就是靠著那張臉要勾引了平章哥哥!


    “娘!”陳舒蘭嫉妒的眼都紅了,“你看到了麽?一整副的翡翠頭麵,我在京城的翠軒閣看過,這一副頭麵,不下三千兩銀子。”


    “這小賤人。”錢氏也咬牙,“還搶走了我們的胭脂鋪子。你爹被鬼迷了心竅,說給她,竟然真給她了,要不是我們提前有準備,這次可吃大虧了。”


    陳家母女在竊竊私語,不少人注意到之後,爭著把消息告訴了陳季薇。


    陳季薇聽著她們一言一語,又被濃重的熏香、脂粉香包圍在其中,隻覺一陣煩悶。


    正不知如何從這些貴夫人小姐中脫身的時候,沈寶珠的聲音忽然如一到清流,“大嫂。”


    陳季薇近乎感激的看向沈寶珠,立刻殷勤道,“寶珠,你來了?”


    今日天氣好,沈寶珠索性脫了冬裝,穿上了春衫,她穿了月白的襦裙,頭上簪了一朵開的正好的迎春花,一身仙靈靈極了。


    陳季薇本就對沈寶珠印象不錯,這會兒忽然看到如此清新的存在,頓時露出了個真心的笑意,“寶珠,你怎麽現在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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