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封明道別之後,韓昭雪就去大師那裏提貨去了。


    其實之前老爺子說這藍田墨玉多好多好的時候,韓昭雪其實不太能欣賞得了,畢竟那麽大一塊兒玉石,墨綠發黑,實在看不出哪裏好看。


    但是等他見到成品的時候,就有點驚歎了。


    那對兒玉鐲背光的時候,是那種很深的墨綠色,透光的時候,是一種鬆綠色,裏麵透著點點絲狀的絮狀墨色,散的很開,就像是一滴墨水不小心滴進水裏暈染開的顏色一樣,非常純粹自然。


    韓昭雪心下十分喜歡,道過謝之後,就詢問價格。


    老爺子摸著小胡子,還是那句話,“衝著咱倆的緣分,玉料算我送你的,你看著給個手工費就成了。”


    韓昭雪笑了笑,也沒有再爭辯什麽,隻不過打款的時候,吩咐楊臻多打了一個零。


    他滿懷希望的帶著這對兒打好的鐲子往家裏趕,期待著白素看到它們的時候,欣喜的眼神,卻不知道前麵等著自己的,卻是一望無際的深淵。


    趕回海城的時候,是下午四點多,白素還沒下班,他帶著禮物回到公寓,打算先洗個澡,然後去接白素回家。


    結果前腳剛進門,後腳韓媽媽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你在哪兒?”


    韓媽媽語氣嚴厲且冰冷,韓昭雪怔了怔,鬆開領帶道,“在家,怎麽了,媽?”


    “你現在馬上到我這兒來,我有話要問你。”


    韓媽媽很少對他這副樣子,韓昭雪不由得有些惴惴,不是害怕,而是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他沒顧得上換衣服,將那對手鐲收好之後,著急忙慌下樓趕去了老宅。


    一回老宅,剛進門就覺得氣氛有些悶得慌。


    囡囡的玩具還擺放在客廳的沙發上,人卻不在這兒,韓爸韓媽兩人緊繃著臉坐在客廳,瞧見他不約而同的抬起頭。


    “媽,”韓昭雪擰起眉,“到底怎麽了?”


    “怎麽了,你還好意思問我們怎麽了!”


    韓爸爸明顯在氣頭上,聽見他說話,當即脾氣就暴起來。


    韓媽媽忙拉住他,沉著臉道,“你這幾天去哪兒了?”


    “我去f市出差去了,”韓昭雪頓了一下,“跟這有什麽關係?”


    “你是不是跟許家老三一起去的?”


    “不是,”韓昭雪皺了皺眉,“我去了之後碰見她的,到底怎麽了?”


    韓媽媽將桌上的信封往他麵前一丟,氣得臉色發白,“你自己看吧。”


    韓昭雪遲疑的接過來,拆開信封。


    裏麵是一遝照片,翻開一看,全都是他跟許安顏的合影,有些是近幾天的,有些是不久前的,還有一些,甚至他自己也記不清楚到底是什麽時候碰麵給偷拍的。


    那些抓拍的角度特別的刁鑽,每一張都拍的相當曖昧,甚至還有幾張是錯位的接吻照,因為被模糊化了,不仔細辨別,就真的像是在接吻一樣。


    韓昭雪的臉色一點點沉了下來,他壓製著怒氣,沉聲道,“哪兒來的?”


    “早上家裏保姆拿報紙的時候在郵箱裏發現的,以為是哪個朋友寄的信,我跟你爸也都沒注意,囡囡不知道在哪兒翻出來,拿著照片問我們,我們才看到,你說你這鬧得什麽事兒,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你結了婚了,跟以前不一樣,你跟別的女人相處,注意保持好那個度,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耳朵裏,你說這些照片是寄到我們這兒了,萬一寄給白素,我看你怎麽解釋!”


    韓媽媽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他一眼,壓著嗓子,又怕被樓上休息的囡囡聽見。


    韓昭雪捏著這些照片,沉默不語。


    “媽,你說白素她,是不是特別恨我?”


    韓媽媽一怔,拍了韓昭雪一巴掌,“傻兒子,說什麽呢,現在當務之急是解決這件事,你是不是得罪什麽人了,人家挖你的私生活來要挾?”


    韓昭雪沒說話,將照片收拾好重新放進信封裏,起身道,“爸,媽,你們幫我照顧好囡囡,這件事,我自己解決。”


    韓爸韓媽看韓昭雪那副淡然的樣子,像是知道些什麽,韓昭雪從小到大一直是個很有主見的人,很少讓他們操心,所以這次,韓媽媽也是無條件的相信兒子。


    “好,你的事,你自己處理,不過我還是那句話,你擺正自己的位置,有些忙可以幫,但是過了那條線,就不行,你記好,否則,再有下次,就算白素原諒你,我也不原諒。”


    “我知道了。”


    從老宅出來,韓昭雪坐在車上,捏著信封足足呆了十幾秒,才啟動車子駛離。


    老宅到公寓,不過半個小時的車程,韓昭雪趕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昏暗了。


    天氣越來越冷,夜,也來得越來越早。


    家裏的燈亮著,他在樓下看著,突然就笑了,笑得,莫名的哀戚。


    他就那麽盯著那盞燈看了好久,然後拿起信封下了車。


    推開家門的時候,剛剛那股光暈便照射過來,暖色的燈,卻沒來由的讓人覺得冰冷。


    白素坐在沙發上,茶幾上,零落的丟著幾張照片,正是他手裏信封內的其中幾張。


    聽見腳步聲,白素抬眸看過來。


    她的眼圈很紅,卻沒有哭,她隻是很冷靜,很平靜的看著他,然後開口道,“韓昭雪,我們離婚吧,你跟許安顏的所有,我再也不想參與了。”


    韓昭雪覺得耳朵裏傳來一陣嗡鳴聲,他僵直的站在原地,眼睛裏分明倒映著白素的身影,卻覺得這人離自己越來越遠,他卻怎麽也留不住。


    隻能聽見自己固執的說,“不離婚。”


    但是這一次,白素卻沒有再聽他的,她用一種近乎決然的姿態,對他說,“你可以拒絕,我會跟法院起訴離婚,到了法庭上,這些都是證據,我們的婚姻感情已經破裂,而背叛這段婚姻的人是你,法院一定會判我們離婚。”


    她說著,起身就要去臥室收拾東西,韓昭雪沒動,隻是低聲道,“那囡囡的撫養權呢?一個單身女人,一個連自己都勉強養活的家庭主婦,沒有經濟能力給予囡囡更好的生活跟教育,你覺得,你有多大的勝算拿到囡囡的撫養權?你以為,憑著這些照片就能讓法院判我婚內出軌,拿走囡囡的撫養權嗎,白素,你太天真了,這個世界從來就不是非黑即白,即便我真的是婚姻過錯方,隻要我想,我一樣可以握著囡囡的撫養權不鬆手,一樣,將你鎖死在這段婚姻裏。”


    白素的背影猛地一僵,臉上慘白起來。


    他知道!


    他什麽都知道!


    她自以為完美的設計,從一開始,就在他的掌控之中。


    韓昭雪看著她瑟瑟發抖的背影,心像是被人剜掉了一樣疼,為什麽一定要走到這一步,就在一個小時前,他還滿心歡喜,想著她看到那對兒玉鐲的樣子,而現在,他們卻像事仇人一樣對峙著。


    他幾乎要控製不住將那顫抖的羸弱的身軀抱在懷裏,可他也知道,現在的白素,一定已經恨死了他了。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白素深呼吸一口氣,聲音還是有些發顫。


    “很早,”韓昭雪摸索著指間的戒指,想著那是白素的手指,輕聲道,“在慕麟的滿月酒宴上,你設計我跟許安顏的時候。”


    白素手指顫了顫,深深的閉上眼睛,許久,涼薄一笑,紅著眼望著他,“知道了也好,這場戲,我再也不想陪你演下去了,我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想著怎麽跟你離婚,我受夠了這段讓我充滿屈辱的婚姻,如果當年是我的錯,害得你跟許安顏分離,那這些年我也嚐到了自己種下的苦果,欠你的,欠你們韓家的,該還的我也還清了,如果你還念在一點情分,我希望你給我個幹脆,離婚吧。”


    韓昭雪臉色一片慘白,“在你心裏,這場婚姻,就那麽令你屈辱?這些年,這段日子,你就沒有一刻,心裏留戀過?難道這些日子所有的事情,都是假的嗎?”


    “沒有!”


    白素別開臉,冷笑一聲,“我怎麽會去留戀一個,新婚之夜,把我當成別的女人的男人,你知不知道你每次提起新婚之夜的時候,我有多惡心自己,我恨不得那一天從來就沒發生過,我命再賤,也輪不到你這麽糟踐。”


    韓昭雪大腦一片恍惚,他甚至沒有明白白素那句“把我當成別的女人”是什麽意思,他聽到,注意到的,就是白素有多厭惡新婚那晚。


    她將心思藏得這樣深,這麽多年,她甚至一點都沒有顯露出來,直到今天,直到現在,他才知道白素有多恨他。


    韓昭雪的心就像被紮成了篩子,他終於知道,一片真心被人踩在地上是什麽感覺。


    他隻嚐過一次,就痛不欲生,白素足足忍受了七年。


    他明知道放手是對她的解脫,明知道自己不該惹得她情緒波動,可是他做不到。


    他努力睜大眼睛,將眼底的酸澀咽回去,別開臉,恢複成平常冷漠淡然的樣子,沉聲道,“你想離婚,可以,但是囡囡的撫養權,這輩子,你都別想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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