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拿了十塊二十塊的紙幣走上前去,把錢穿在鋼絲上麵,然後把手裏的一張黃表紙,遞給小夥子,黃表紙上,寫著自己要向公祖祈求的話。


    小夥子用牙齒咬著鋼絲,鋼絲的一頭,已經穿過了臉頰,讓張向北和向南感覺到奇怪的是,穿過去的地方,居然一點血也沒有流出來。


    小覃和他們說,公期的這個環節叫做“穿杖”,表演“穿杖”的人,一個星期不能吃葷的,要是吃葷,這個時候就會流血。


    張向北嗤之以鼻,心想,這一點的科學道理也沒有。


    小夥子手裏拿著一個銅印章,把印章在黃表紙上蓋了一個印,接著從自己的口袋裏,拿出了打火機,把看過的黃表紙點著,快燃盡的時候手一揚,紙灰飛散開,這是表明,公祖知道祈求的話,已經恩準了。


    這個時候,前麵那個悄聲細語派的中年人,手裏已經拿著一根一米長,筷子般粗的亮晃晃的鋼釺,我擦,張向北心想,不會是想把這麽粗的鋼筋也穿過去吧?


    鋼釺的一頭是磨尖的,中年人和前麵那個小夥子一樣,把尖的那頭放進了嘴裏,向南已經轉過頭去不敢看,張向北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要看看這到底是魔術,還是真的可以穿過去。


    鋼釺的尖頭清清楚楚從臉頰上穿了出來,還是沒有血,一直穿出了半米左右,中年人這才用嘴把鋼釺咬住。


    人群裏爆發出了一陣的掌聲和叫好聲。


    “我去!還是真的!”張向北叫著,他忍不住走出菠蘿蜜樹林,朝人群裏擠去,小覃跟著他。


    兩個人擠到了那個中年人的跟前,這個時候,中年人手裏已經拿著另外一根同樣長短和粗細的鋼釺,張向北看著他,右手握著鋼釺,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住脖子上喉結處的那層皮,用力地往前拉,接著右手握著鋼釺戳著,左手再放開的時候,鋼釺已經穿過去。


    張向北這一次看得仔細,確認鋼釺是真的穿了過去,不是魔術。


    中年人把鋼釺緩緩往前移動,移到中間部位,停止不動了,邊上有人,幫助把鋼釺拿住。


    這一次的“穿杖”,讓張向北感覺到驚異的同樣還是,這麽粗的鋼釺穿過去,穿過的部位沒有流血。


    又有一個人拿著一根同樣的鋼釺過來,中年人接到手裏,還是右手握著鋼釺,左手捏住了自己左耳的耳垂,張向北看到,那裏並沒有洞,這人緊接著,就把鋼釺從耳垂上穿了過去,一個人身上穿了三根鋼釺。


    張向北服了,他覺得不管怎樣,這都是真家夥,撇開裝神弄鬼的那部分不算。


    張向北拿出錢包,掏出錢,他心裏還是有點發怵,讓小覃幫忙,給每根鋼釺上,穿上兩百塊錢。


    邊上有人,拿了黃表紙和筆過來,讓張向北寫,張向北腦子還是懵的,寫了“祝全家身體健康”,交給了那人。


    那人把黃表紙遞給中年人,中年人嘴裏咬著一根鋼釺,邊上有人幫他拿著穿過脖子和耳垂的那兩根鋼釺,中年人手裏也拿著一個銅印章和打火機,銅印章是長方形的,上麵刻著很多的篆體字,張向北看不清是什麽。


    中年人把黃表紙拿起來看看,蓋了印,接著打著了打火機,把黃表紙燒了。


    這樣的場麵實在不敢多看,張向北和小覃往回走,想到了,他又拿出兩百塊錢,讓小覃幫忙穿到前麵那個小夥子的鋼絲上,雖然他這個時候已經變成見到大巫的小巫,張向北覺得也不容易。


    “寫什麽?”小覃問。


    張向北想了想說:“祝‘宅鮮送’越做越好吧。”


    張向北回到了樹林裏,和包天斌說,還真的是穿過去的,不是魔術。


    “那當然,魔術能成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包天斌笑道。


    張向北搖了搖頭:“我在想他是怎麽做到了,而且沒有血。”


    包天斌說:“小覃不是和你說了,一個星期不能沾葷。”


    “那是鬼扯。”張向北說。


    人群裏又起一陣騷動,眾人讓開了一條道,一個中年人沒有手舞足蹈,隻是半閉著眼睛,搖頭晃腦地往前走,走到了前麵,這個時候,人群爆發出了一陣掌聲,包天斌和張向北笑道:


    “重頭戲來了。”


    這個時候,張向北看到有四個小夥子,肩膀上扛著一根長六七米,手指般粗的明晃晃的鋼釺過來,張向北叫道:


    “我去,不會這個也要穿吧?”


    “當然,這個才是‘穿杖’的最高境界。”包天斌笑道。


    向南這時候膽子也大了,更忍不住好奇,她沒有轉過身去,而是手緊緊地攥住了張向北的手,眼睛也朝著那邊看。


    四個小夥子把肩膀上的鋼釺抬到了手裏,那個中年人右手抓住鋼釺尖的那一頭,把它伸進嘴裏,左手按住左邊的臉頰,食指和中指分開,張向北他們看到,鋼釺的尖頭從臉頰上,食指和中指分開的部位穿了出來。


    向南雖然已經有心理準備,還是忍不住“啊”地驚呼一聲,攥著張向北的手都在微微發抖。


    鋼釺從臉頰上越伸越長,四個小夥子的其中一個,走到了左邊,幫助抬著鋼釺的尖頭,鋼釺還是繼續伸長著,接著,第二個小夥子過來幫忙,鋼釺一直穿出來三四米,這才停住,中年人現在已經被鋼釺穿在了中間。


    鑼鼓聲大作,抬公的人抬著公祖公婆起身,各家各戶,也抬著自己家的神龕跟在後麵,香爐沒有人抬,繼續在原地煙火繚繞的,小覃和張向北說,現在是巡村,不是走村,就是在村裏主要的道路走一圈,還是會再回來。


    那幾個“穿杖”的人也要跟著抬公去巡村,最後那個家夥,鋼釺太長,道路太窄,那四個小夥子隻能抬著鋼釺直著走,這樣那個被穿在鋼釺上的老兄,就隻能橫著走路。


    張向北想跟過去看看,向南拉住了他,說不要。


    張向北掏出自己的錢包,遞給小覃,和小覃說:


    “你幫我給這個老兄的鋼釺上,穿一千塊錢。”


    小覃說好,拿著錢包就走,張向北問:“你不問我要寫什麽了?”


    小覃搖了搖頭,他說不用了,“我知道寫什麽,祝你們早生貴子!”


    小覃說完就不見了,包天斌哈哈大笑,張向北嘿嘿地笑著,向南的臉紅了起來。


    空地上的人,都跟著巡村的抬公隊伍走了,眼前一下子空蕩起來,連菠蘿蜜樹林裏的風似乎也流動起來,感覺變涼快不少。


    三個人找凳子在樹林裏坐了下來,張向北想起來了,他說,這事其實是說得通的。


    “怎麽說的通?”包天斌問。


    “那穿耳垂的,其實和女人戴耳環差不多,隻是粗了一點,還是可以的。”張向北說,“穿脖子的時候,穿過的隻是外麵的一層皮,如果穿手臂穿肚子都一樣,隻要不穿透主動脈就行。


    “顧工以前和我說過,古代押解犯人的時候,一兩個人,是用枷鎖把腦袋和手鎖住,要是很多人的時候怎麽辦?就用一根長木棒,然後用鐵鏈穿過犯人的鎖骨,把犯人鎖在這根長木棒上,串成一串,必須行動一致才可以走,根本就逃不了。


    “對了,美國人販運黑奴,也是這麽幹的,這穿鎖骨和穿臉頰,這道理是一樣的。”


    “他們怎麽不疼啊?”向南問。


    “這些人被集體催眠了,你看這現場,天氣這麽熱,人這麽多,這麽吵,加上鑼鼓聲,那個三父公的念咒聲,還香火繚繞的,人在這樣的環境下,很容易被催眠,被催眠之後,就不知道疼了。”張向北篤定地說。


    包天斌看了看他,張向北問:“怎麽,你還不信啊?”


    包天斌笑笑,沒有吭聲。


    有賣清補涼的過來,三個人要了三碗清補涼,吃下去,覺得人舒服多了,包天斌問他們累不累,向南說,被嚇得到不知道累了,張向北哈哈大笑。


    雖然說是不累,他們還是各自找了一棵菠蘿蜜的樹幹靠著,打一會盹。


    大概又過了半個多小時,抬公的隊伍回來了,小覃也跟著回來,公祖公婆重新就位,各家各戶的神龕也都回到了原來的位子,三父公拿著香朝公祖公婆拜拜,把香插到香爐裏,接著,他走到了那些“穿杖”的人前麵,嘴裏念念有詞。


    小覃和張向北說,準備“出杖”了,“出杖”比“穿杖”難,功力不好的人會很痛,有人還當場痛昏過去。


    “那肯定的,巡村走了這麽長時間,這些人都走清醒了,現在不是在催眠狀態,其實已經能感覺到痛了,等鋼釺拔出來的時候,當然隻會更痛。”張向北說,他覺得自己已經破案了。


    小覃不知道張向北在說什麽,他看看包天斌,包天斌笑笑,還是沒有吭聲。


    “出杖”開始,鋼釺抽動的時候,看得出來他們都很痛苦,但竭力裝出了一副很輕鬆的樣子,一隻手抓著一把香爐灰,還拿著一張黃表紙,鋼釺從臉頰上出去的時候,馬上把香爐灰抹了上去,接著用黃表紙按住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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