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會通往二樓的樓梯,為了防止人上去,用木板封死了,一樓一共有兩大一小三個房間,兩間大的是教室,還有一間小的,是原來老師的辦公室,現在改成了村委會辦公室,馬大木和那個不在的村主任,愛來不來的村支書,就在這辦公室裏辦公。


    兩間教室,一間用來堆放雜物,學校裏原來的課桌椅,和村委會的一些桌子椅子舊農具什麽的,門上的鎖都已經生鏽,窗戶上的玻璃也破了。


    透過破窗的鐵柵朝裏麵看,裏麵已經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這些東西都還在村委會的財產賬上,還是錢,堆在這裏是垃圾,但要是有人拿走,就說不清,可以算是盜竊或貪汙。


    因此這些東西,從堆進去的那天開始,就幾乎沒有人去動過,蒙著厚厚的一層灰塵,從外麵看,都不太看得清楚到底都有些什麽。


    有老鼠在這教室的一頭做窩,有野貓在另外的一頭做窩,它們到了這教室裏,也變得斯文起來,同一扇破窗進出,同住在一個教室裏,但一直相安無事。


    還有一間教室,原來是村委會的會議室,會議桌是學校的舊課桌拚成的,現在張向北和向依雲來了,這裏就騰了出來,變成他們兩個人的宿舍。


    教室的中間,兩米左右高處拉了一根鐵絲,從鐵絲上垂下來一塊布,算是把教室一分為二,一邊是向依雲的房間,另外一邊是張向北的房間,教室本來就有兩扇門,一人一扇正好。


    走進房間,張向北知道昨天為什麽馮勝寬要先走,說是過來安排一下,他一定是從縣城拉了一卡車的東西過來,張向北看到,房間裏的床鋪和床上用品都是新的,床邊上擺著一隻床頭櫃,床頭櫃上還有一盞台燈。


    六月初,這裏的天氣還沒有開始炎熱,但馮勝寬大概是不知道他們會待多久,還是給他們準備了一台立式的電風扇,風扇的葉子,用了一個布罩罩著。


    床的對麵,緊挨著中間的那塊布,還有一個簡易衣櫃,進門處的窗前,擺放著一張寫字台和一張折疊椅,寫字台上放著電熱水壺和杯子,還有一盞台燈和一台路由器,路由器閃著綠燈,表明這裏網絡是通的。


    這讓張向北有些意外,不過他馬上想到了,這裏既然是他們“隨手幫”幫扶的村,網絡肯定早就通了,不然那些訂購了蔬菜和豬羊家禽的市民們,怎麽看到自己的蔬菜和豬羊家禽的直播?


    隻要網絡通了,張向北感覺這裏就沒有那麽閉塞。


    寫字台前麵的牆上,貼著一張便簽,上麵寫著用戶名是zhaixiansong,也就是“宅鮮送”的拚音,密碼是zhaixiansong123,張向北趕緊拿出自己的手機,連上了網。


    靠近門口,還有一個三層的塑料臉盆架,上麵有兩隻臉盆,上麵一隻是用來洗臉的,裏麵放了毛巾和牙膏牙刷,香皂和洗發精,中間那隻是用來洗腳的,裏麵也放了一塊毛巾,是用來擦腳的擦腳布。


    臉盆架邊上,還有一隻塑料桶,是用來提水的。


    教室裏沒有水,要提水的話,必須走出門去,走到和這幢房子緊挨著的一排小平房前,小平房是公共廁所,分出了男女,公共廁所的前麵,有一排水磨石的水池,自來水就在那裏。


    張向北聽到布的那邊,馮勝寬在和向依雲說:“向總,這都是按你清單上寫的買的。”


    向依雲罵道:“你這審美,也太差了,看看這床上用品,包括臉盆和塑料桶,你都買了些什麽,你以為你是張藝謀,都是大紅的?還連這風扇的布罩都是紅的,上麵繡著什麽,百鳥朝鳳?我的天!”


    馮勝寬嘻嘻笑著:“縣城裏的超市,隻有這些,我已經是選了最貴的買了,沒有辦法。”


    “好吧好吧,饒了你。”向依雲說。


    張向北從門裏走了出去,走到了教室後麵的門,門開著,張向北走了進去,向依雲看看他又看看中間的那塊布,“撲哧”一聲笑了起來,說:


    “你真舍得繞遠路,布一掀就過來了,你還要從門裏進出?”


    張向北和馮勝寬都笑了起來,張向北說:“我忘記了。”


    馮勝寬在一旁說:“人家張總,這就是君子。”


    沒有說還好,這一說,張向北和向依雲臉都紅了起來,向依雲瞪了馮勝寬一眼說:


    “這麽多話,你可以走了。”


    馮勝寬說:“好好,我走了,明天再過來。”


    今天晚上,隔壁的幾個村還要發羊肉和蔬菜,馮勝寬需要趕過去。


    走到門口,馮勝寬想起了什麽,轉身和他們說:“對了,晚上你們不用做飯,李勝峰會來叫你們,晚上去他們家吃飯。”


    向依雲朝他揮了揮手,意思是知道了,別囉嗦。


    向依雲這邊,其他的家具和張向北那邊都是一樣的,不過多了一台電冰箱,一張吃飯的折疊桌和四張凳子,兩張課桌上,並排擺放著微波爐電飯煲電磁爐和整套的炊具,向依雲和張向北說:


    “委屈你了,這裏隻有這樣的條件。”


    “委屈什麽,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張向北問。


    “好好,不敢不敢。”向依雲說著走過去打開冰箱門,和張向北說:“你過來看看,晚上你要是肚子餓,就喊一聲,想吃什麽我做給你吃,當然,白天也一樣,我當你的夥夫,你大概連飯都不會煮吧。”


    “小看我。”張向北說,“哪天我露一手,讓你開開眼界。”


    向依雲眨巴眨巴眼睛,笑著問:“這個時候,我是不是該做出很期待的表情?”


    張向北哈哈大笑:“隨便。”


    張向北看到冰箱裏,塞得滿滿當當的,從豬牛肉和雞翅雞爪,到速凍水餃湯團、雞蛋酸奶和啤酒可樂,還有一盒盒的微波爐食品,品種很齊全,什麽都有,冰箱的邊上,還疊著兩箱的泡麵。


    張向北點點頭說:“不錯,準備得很充分。”


    “那當然,我們在這裏可不是待一兩天。”向依雲說。


    “走吧,帶我去村裏轉轉。”張向北和向依雲說。


    向依雲說好,我們走。


    “我去關門。”


    張向北說著還是朝門外走去,走到門口,身後傳來向依雲的一串笑聲,張向北醒悟過來,這是笑他多此一舉,又沒有把布一掀就走到對麵,張向北自己也笑了起來,人就是會有這樣的下意識,有門的時候,肯定會習慣性地走向門。


    張向北還在走廊,就聽到身後向依雲的門“砰”地一聲合上,等他走回自己的房間,看到向依雲已經站在裏麵,笑吟吟地看著他,向依雲說:


    “我來借你的門走走。”


    張向北說好。


    張向北從自己的包裏,掏出兩盒煙和火機,放進夾克衫的口袋裏,老樣子,放兩包香煙在身上,萬一在村裏碰到誰,香煙還是打開話題的最好辦法。


    兩個人走出去,把門關上,向依雲問:“對了,有沒有什麽貴重物品?有就帶上,這裏可不安全,馬大木也回去了。”


    張向北說:“我會有什麽貴重物品。”


    “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你用的和穿的,都是這裏人不認識的名牌,其他的……你不會連現金也沒帶吧?”向依雲問。


    張向北拍拍牛仔褲屁股的口袋:“就兩千來塊,在這裏。”


    “好了,走吧。”向依雲說。


    教室門前的空地,原來是個籃球場,不過,水泥的籃球架還立在這裏,籃板早就被人卸走了,大概是看籃板的木頭夠厚,拿去派用場了。


    球場上,還停著他們的一輛車,馮勝寬的車已經開走了。


    兩個人沒有開車,而是走著往村裏去。


    雖然早就知道這裏是貧困村,村裏的景象還是讓張向北感覺到觸目驚心,他還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麽破敗的村落,這裏不僅沒有辦法和他以前,跟著向南他們劇團下鄉慰問演出的永城農村比,和重慶李大福老壽頭他們村裏也不能比。


    這裏的房子,大部分都是土夯牆,上麵蓋著黑瓦,有些還蓋著厚厚的茅草,房子造起來都已經很久遠,給人的感覺,似乎沒有一幢是直的,都歪歪斜斜著,一副馬上要塌下來的樣子。


    有些房子的土牆已經開裂,縫隙伸得進一個拳頭,還有的房子,牆已經歪了,在外麵用木頭頂著牆壁。


    從每一扇敞開的房門看進去,裏麵都是黑黢黢的。


    村裏的路還是泥巴路,路上都是雞屎鴨屎,還有狗大便和一粒粒的羊屎,甚至還有一坨一坨的牛屎,整個村裏到處都是垃圾,每一個轉角就堆著一堆垃圾,他們走過去的時候,垃圾堆上的那些老鼠,連看都懶得看他們一眼。


    村道上還有豬,在慢悠悠地晃著,尋覓和咀嚼著路邊牆腳的野草。


    一些人遠遠地看到他們過來,就從房子裏走出來,不過也沒有再往前走,而是依靠在門框上看著他們,不少人都認識向依雲,遠遠地和她打招呼,她也笑著和他們打著招呼。


    看得出來,向依雲在這裏的人緣不錯。


    有兩個小女孩從家裏走了出來,跟在他們身後,兩個人用肩膀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故意叫得很大聲,明顯是想讓張向北和向依雲聽到。


    向依雲扭頭看看她們,和她們說:“今天姐姐沒帶吃的,明天你們去村委會找我。”


    兩個女孩拚命地點頭,不過臉上還是露出失望的表情,她們手牽手站在那裏,沒有再跟著他們。


    村子裏有三四幢二層的新房子,不過麵積都不大,而且,新房就挨著老房子造,新房造好了,老房子仍然舍不得拆,向依雲和張向北說:


    “這都是家裏有人在外麵打工的,這裏的人在外麵打工,最大的心願,大概就是賺到了錢,回來能造新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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