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草越來越矮,最後變成了草坪,人踩在上麵,腳底軟軟的,那一片亮光,越來越大,走近以後,光已經變成了藍綠色的一片光暈,氤氳著,覆蓋了幾十平方。


    幾個女生,幾乎同時輕輕地呀了一聲,怪不得他們沒有想到,原來,這一片亮光是螢火蟲發出來的,走到這裏,已經有一些遊離在大部隊外圍的螢火蟲,在他們的身前身後上下飛舞。


    這個季節,應該不是已經沒有螢火蟲了嗎,怎麽這裏還聚集這麽多,一群人都看呆了,他們感覺,全世界的螢火蟲在這一刻,應該都到了這裏,才會形成這麽壯觀的情景。


    前麵的吳朝暉和劉立杆已經站住,後麵的人走上來,與他們幾乎站成一排,吳朝暉和孟平手裏的電瓶燈還亮著,但已經沒有用了,四周是一個藍綠色的世界,這世界的光,比他們的光更明亮。


    大家站在那裏,麵麵相覷,又屏息靜氣,他們如同到了一個虛幻的世界,生怕自己的響動,會把這世界攪亂,他們彼此看著,看到其他人的臉上身上,都有藍綠色的光在緩緩流淌,一層層過濾著,讓他們更藍更綠,給人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這麽多的螢火蟲,在眼前飛舞,他們的麵前一片光明,但卻看不出去多遠,他們的目光,被光擋住了,或者說是,被這些閃著亮光,通體透明,濃霧一般彌漫著的螢火蟲給擋住了。


    劉芸眨了眨眼睛,朝四周觀望,她的眼睛,被四五米外的地方吸引住了,她悄聲問道:“那是什麽?”


    大家看過去,看到那裏的地上,有一個黑色的影子,在一片又一片的綠光中若隱若現,劉立杆朝那裏走去,其他人跟在他後麵,腳底軟軟的,這麽多的人走動起來時悄無聲息。


    走著走著,劉立杆禁不住加快了腳步,心裏倒吸一口涼氣,那個影子,越來越像是一個人倒在那裏,越來越像是張晨的影子,他已經出了什麽意外?


    劉立杆疾走兩步到了跟前,站在那裏,探頭看看,然後回過頭來,大家看到他臉上的笑,是綠色的。


    眾人圍了上去,差不多都要笑出了聲。


    他們看到,張晨側臥在那裏,頭枕著自己的包,背對著他們,螢火蟲無聲無息地飛來飛去,把藍綠色的光灑滿他的全身,他輕輕地打著鼾,身體一起一伏的。


    劉立杆蹲下身子,輕輕地搖了張晨一下,張晨可能是實在太累了,睡得很沉,這一下竟然沒有搖醒,劉立杆又搖了幾下,張晨這才慢慢悠悠地睜開眼睛,轉過身,看到周圍這麽多人,大吃一驚,坐起來問道:


    “你們怎麽來了?”


    “他媽的我們都在找你,你一個人,倒是在這裏睡得正香。”劉立杆罵道。


    “你們找我幹嘛?”張晨奇怪地問。


    “哦,我們也是無意中碰到,想喝酒,這不,就想起你來了,大家都在,怎麽能缺你一個?”孟平趕緊說。


    “對對。”陳啟航也說。


    “你們這麽多人,會碰到一起?”張晨滿眼疑惑,看著劉立杆。


    “是這樣的,張總,香港的那家設計公司,給我們設計的效果圖到了,我打了劉總電話,劉總到了公司,又打了他們其他人的電話,讓他們來公司幫忙參考參考,提提意見。”魏文芳說。


    “是啊,隻有扣你沒有反應。”劉立杆說。


    這個理由,雖然張晨還是將信將疑,但好歹還說的過去。


    劉芸退到了人群外麵,她覺得自己的眼睛濕潤了。


    “不對啊,那你們怎麽知道我在這裏?”張晨問。


    “你他媽的還問我們。”劉立杆罵道,“你怎麽來的?”


    “坐蓬蓬車。”


    “蓬蓬車呢?”


    “我讓他回去了。”


    “你不認識那人?”


    “誰?”


    “開蓬蓬車的。”


    “我怎麽會認識他。”


    “但他認識你啊,也認識吳朝暉,他和吳朝暉說,黑燈瞎火的,也不知道你發什麽神經,要跑去紅城湖,往這裏來,我他媽的還能不知道你到這?”劉立杆說。


    張晨覺得不對,還想問什麽,錢芳連忙插話:“張總,你怎麽找到這個仙境一樣的地方的?”


    張晨笑道:“我上次來過。”


    “什麽時候?我們來的時候不都是白天嗎,我都在啊,白天哪裏來的螢火蟲?”劉立杆說。


    “很早的時候,還是做中國城方案那會,有一天晚上,沒有靈感,我一個人來過這裏,看到了這麽多的螢火蟲……李勇小心!”


    張晨看到李勇朝前麵光亮最密集的地方走去,大聲叫道,李勇站住了,詫異地回過頭。


    “前麵是一片沼澤,我上次掉進去,差點就爬不出來。”張晨和李勇說,李勇趕緊退了回來。


    張晨還坐在那裏,大家跟著,幹脆也在草坪上坐了下來,大家不約而同,都想在這麽一個不真實的世界裏多呆一會,把那個真實的世界拋到腦後。


    “你中國城的靈感,就來源於這些螢火蟲?”劉立杆問。


    “對啊,我畫的時候,還為這些螢火蟲感到惋惜,杆子,要是我們中國城的項目開工,這個地方,肯定也會消失,這些螢火蟲,就無家可歸。”


    張晨看著四周,他的目光是淒迷的,他說:“你看這些螢火蟲,好像這麽柔弱,但最終,還是它們戰勝了我們,我們的夢破滅了,但它們還在。”


    這話聽起來就有些傷感,大家都沉默著,孟平和陳啟航,在草地上躺了下來,仰望著頭頂的這一片光,那麽近。


    劉立杆問張晨:“你怎麽想到跑這裏來了?”


    張晨沉默著,過了好久,他囈語般地呢喃:“不是什麽都沒有了嗎,我就想來看看,這些螢火蟲還在不在,好在它們沒有讓我失望,還在這裏,十月份了,還有這麽多的螢火蟲,你們不覺得奇怪嗎?到了這裏,我感覺到,它們就是在等我。”


    “也等我們吧,我們也來了。”劉芸說。


    “哈哈,對,這些螢火蟲,我估計這輩子也沒有見過這麽多的人。”張晨笑道。


    “一樣,我這輩子也沒有見過這麽多的螢火蟲。”吳朝暉叫道。


    “這鬼火漂亮吧?”陳潔問。


    魏文芳衝吳朝暉做了一個鬼臉:“我就是女槍斃鬼。”


    “那他要被鬼迷到了。”陳潔說著,大家都笑了起來。


    “張總,你讓蓬蓬車都回去了,你這是準備在這不走了?”徐佳青問。


    “對,我想在這裏等到天亮,看看它們白天住在哪裏,沒想到睡著了。”


    張晨說的輕鬆,但大家知道,他心裏肯定不會這麽輕鬆,好在人找到了,大家還是感到很高興,劉芸說,那我們在這裏一起等吧,我也很想看看,這麽多的螢火蟲,到底住在哪裏。


    好啊,大家歡呼起來,那些螢火蟲,照樣管自己飛啊飛,不理睬這些人想幹什麽。


    孟平悄悄地問曹小荷:“你沒關係吧?圓圓在家裏?”


    曹小荷搖了搖頭,她說沒事,我放鄰居家裏,知道今天不會早,他們會帶她睡的。


    孟平說好,他站了起來,走過去,在張晨身邊坐下。


    孟平拍了拍手,說,我們大家來講笑話,一個人講一個,從我這裏,開始輪下去,我第一,張總第二。


    好啊,大家又歡呼起來。


    孟平的笑話逗得大家前仰後合,隻有張晨沒有笑,張晨坐在那裏,一下子恍惚起來,他感覺這情景似曾相識,就像那天在三亞的海灘上,隻是,那時候他是觀眾,遠遠地在酒店房間的玻璃後麵,而今天,他也置身其中,那麽,誰會在遠處看我們呢?


    孟平拍了拍張晨的大腿,和他說,我說完了,該你了,張總。


    張晨愣了一下,該我了,什麽該我了?


    他看了看孟平,才想起來了,原來是孟平的笑話講完了,該自己講了,自己說什麽呢,張晨覺得腦子暈乎乎的,他看了看四周圍成一圈的人,一雙雙善意的眼睛,張晨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他說:


    “我覺得我就不用說笑話了,我坐在這裏,你們看,我這個人就是一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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