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走回文明東,到了樓下,樓下的大門一如既往,是虛掩著的,張晨推門進去,反身把門掩好,這才朝裏麵走去。


    他走到二樓的時候,看到顧淑芳已經走到了三樓的樓梯口,又怨又憐地嗔道:“怎麽現在才回來?”


    張晨麵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言語,他走到自己的房間門口,打開門,走了進去,順手就把門關上。


    他打開衣櫃,從裏麵拿出要換的衣物,這時,門被輕輕地敲響。


    張晨扭頭看看關著的門,敲門聲繼續響著,張晨不去理睬它,把身上的髒衣服和褲子一件件地脫掉,扔進一個塑料桶裏。


    敲門聲繼續響著,聲量在逐漸加大。


    張晨還是沒理睬它,他一件件把衣褲穿戴整齊,深吸口氣,拿起包,這才把門打開。


    顧淑芳站在門口,有些慍怒,問道:“你怎麽回事?”


    她說著就想往門裏麵走,張晨側了側身,從她的身邊走過去,走進了對麵的辦公室。


    顧淑芳愣了一下,也跟了過來。


    張晨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顧淑芳走過來,站在他的側麵,盯著他看。


    張晨把包裏昨晚塞進去的單據拿出來,分成兩疊,頭也不抬,左手在兩疊單據上輕拍一下,和顧淑芳說,這裏是報銷的,這裏,是要安排資金打出去的。


    張晨說話的時候,語氣冷冰冰的,說完,他想起件事,繼續說:“對了,曹國慶從你這裏領的備用金,我補手續給你。”


    張晨拉開抽屜,從抽屜裏拿出一本領款憑證,填寫起來。


    “你幹什麽?”顧淑芳雙手抱在胸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張晨,問道。


    張晨繼續寫著,沒有吱聲,顧淑芳加重了口氣,問道:“你說,你想幹什麽?我哪裏得罪你了?”


    張晨搖了搖頭,沒有言語。


    顧淑芳勃然大怒,一把就把那些單據掃到地上,近乎歇斯底裏地叫道:“你說,你說,你給我說!你到底要幹什麽?!”


    張晨不理睬她,繼續填寫著領款憑證,顧淑芳伸出手,一把把筆從他的手裏奪去,“啪”地一下折斷,狠狠砸在地上。


    她的臉,因為氣惱,脹得滿臉通紅。


    張晨抬起頭,靜靜地看著她,顧淑芳看到,他的臉色蒼白,眼裏噙著淚水。


    顧淑芳歎了口氣,放緩語氣,問道:“有什麽話,你不能和說我嗎?”


    “我不想說。”張晨搖了搖頭,沉默了一會,又繼續說道:“我不想這麽繼續下去了。”


    “什麽意思?”


    “結束了,我們之間,我想應該結束了。”


    顧淑芳怔了一怔,咬著嘴唇,過了一會才問道:“為什麽?”


    張晨低垂著頭,沉默著,顧淑芳又歎了口氣,她輕聲道:“就是死,你也要讓我死個明白吧?”


    張晨抬起頭看著她,狠了狠心,和她說:“昨天晚上,我看到你去海城賓館了……”


    顧淑芳的臉刷地白了,站在那裏,整個人渾身發抖,幾乎站立不住,不需要繼續說下去,這一個瞬間,顧淑芳也明白了,她踉蹌了幾步,走在自己的辦公桌前跌坐下來,第一次,她沒有先用手抹抹桌麵和椅麵。


    兩個人都沉默著,過了好久,顧淑芳近乎囈語般地歎息一聲:“那是很久之前發生的事了。”


    “我知道。”張晨說。


    顧淑芳搖了搖頭,她說:“你不知道,那時候我一個人在海城,無依無靠,再說,我也是女人,年輕女人,我也會有正常的生理需求。”


    “我理解,所以我不憤怒。”張晨說。


    “你理解?你理解什麽?”顧淑芳冷笑道,“你知道我的日子有多麽艱難嗎?再說,我是想結束的,真的,遇上了你之後,我的心裏隻有你,我也想一心一意,隻對你一個好,但是,這個時候,我不能……”


    “對,你不能。”張晨冷笑道,“他對你來說,還有利用價值,我也一樣。”


    “不要這樣說。”顧淑芳近乎乞求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利用你,我為什麽要利用你?我隻要卡著你就可以了,反正工地上的事情我都知道……”


    “那當然,我還奇怪,他每天為什麽都往我那裏跑,原來是有任務的。”張晨繼續冷笑。


    顧淑芳搖著頭:“不是,真的,他不知道我們的關係,我從來沒有讓他去監視你或者看著你。”


    “好吧,也無所謂了,他或者你,就是想幹什麽,也與我無關了。”


    兩個人又沉默著,過了一會,張晨聽到了顧淑芳的啜泣聲,顧淑芳說:“我從來沒有求過人,真的,再過幾個月,我求求你,再過幾個月,這裏的一切就都結束了,我們就可以回蘇州……”


    “可是我不想和你回蘇州,我在這裏好好的,為什麽要回大陸?”張晨說。


    顧淑芳愣住了,稍歇,她繼續說:“那好,我們不離開海南,我們去三亞,去萬寧,去儋州,去文昌,你想去哪裏,我們就去哪裏,哪怕你想去五指山上……”


    “還不明白嗎?我是不想和你再在一起了!”張晨冷冷地說,“我看到你,就會想起他的身影,我過不了我自己這關。”


    顧淑芳渾身一震,呆呆地坐著。


    兩張桌子中間的電話響了,兩個人坐著,誰也沒有伸手去接,電話鈴聲一直響著,響了很久,顧淑芳用手帕擦著自己的眼淚,鈴聲停歇以後,兩個人繼續呆呆地坐著。


    顧淑芳抬起頭,看了看張晨,張晨低垂著頭,看著自己的辦公桌麵,顧淑芳擦幹了眼淚,說:“你抬起頭來,看著我。”


    張晨抬起頭,看著她。


    顧淑芳歎了口氣,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張晨點了點頭。


    “你告訴我。”顧淑芳說,心裏還殘存著一點希望。


    “好,那我明明確確地告訴你,我說的是真的,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張晨冷冷地說。


    顧淑芳緊緊地咬著嘴唇,她站起來,輕聲說道:“你會後悔的。”


    她轉過身,又厲聲喝了一句:“我會讓你後悔的!”


    她走出辦公室的門,上樓去了。


    張晨坐在那裏,最難的一關已經過去,他心裏有些失落,又有些輕鬆,他咧咧嘴,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後悔?我有什麽好後悔的,再過幾個月,我們就連麵也不會見了。


    嘴裏雖然這麽說,想著自己和顧淑芳,真的結束了,張晨隱隱地還是有些心疼。


    他站起來,把地上的單據都撿起來,一疊壓在顧淑芳的桌上,也不去管什麽報銷和應付了,你自己去分,錢你也愛打不打,不打,耽誤的是你自己的工程,你不是急於回蘇州嗎。


    張晨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拉開抽屜,重新拿起一支筆,把那張領款憑證繼續填完,站了起來,把它放在那疊單據上麵。


    他走回來的時候,踩到了地上的那隻斷筆,低頭看看,索性又蹬了一腳。


    他又坐了一會,已經不想再去工地,他覺得自己現在,最需要的是好好喝上一頓。


    張晨拿起桌上的電話,扣了劉立杆,過了一會,電話響了,張晨剛拿起來,就聽到話筒裏劉立杆大罵:“你他媽的去哪裏了,找了你一天也沒有找到。”


    “我回文明東了啊。”


    “滾!我剛剛打了那麽長時間都沒人接。”


    “我在房間。”


    “再滾,發了你那麽多信息,你也沒看到?”


    “現在傳呼機在房間,我在辦公室啊,你那邊怎麽這麽吵,你在哪裏?”


    “我在東門菜場這裏的一個小店。”


    “你他媽的跑那裏去幹嘛?”


    “買菜啊,我和孟平,他請吃飯。”


    劉立杆說著,孟平在邊上叫道:“張晨你也過來,前麵找你不到。”


    “好啊,去哪裏吃?”張晨問道。


    “海鮮火鍋,孟平的辦公室,對了,我們離你不遠,要不要來接你?”劉立杆問。


    張晨趕緊說:“不用了,我自己坐蓬蓬車過去。”


    “那好,你現在走吧,我們也買好了,正準備走。”


    “你先到的話就在門口等等,我們再去加點菜,今天要大吃大喝。”邊上孟平,又在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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