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躺在床上以後,張晨失眠了,他不知道自己現在和顧淑芳,到底是什麽關係,如果你心裏沒鬼,隻是正常的給人畫畫,為什麽又會有剛才的舉動,為什麽會害怕別人知道?


    這有什麽可害怕的嗎?


    躺下來靜靜地想著,張晨對自己剛剛下樓,裝作是剛剛回來的舉動感到羞恥,你他媽的到底是在搞什麽鬼?


    張晨腦海裏閃現的都是顧淑芳的影子,在黑暗裏,他盯著頭頂的天花板,顧淑芳現在和他隻有一牆之隔,他不知道,顧淑芳現在在做什麽,她會不會又那樣坐在鏡子前麵欣賞著自己?


    想到了那個背影,張晨的心就怦怦亂跳,這不正是自己很想看到,很想畫的嗎?


    但張晨覺得,如果現在顧淑芳就這樣坐在自己的麵前,他覺得自己很可能無法坦然麵對,他不可能用一個畫家的眼睛,像看一個蘋果那樣,去客觀地看這一個後背。


    張晨再想到自己居然想拒絕又沒有拒絕顧淑芳的邀請,明天還要去吃飯,你是很想吃這餐飯嗎還是,缺這一餐的飯?


    張晨想和自己說不想,但最後歎了口氣,他覺得現在的自己,連麵對自己的時候都是虛偽的,都在逃避和不敢麵對真實的自己。


    張晨靜靜地聽著,想從越來越深的夜裏聽到頭頂顧淑芳的聲音,但顧淑芳悄無聲息,隱沒在黑夜裏,和黑夜融化成了一體。


    她是睡著了嗎?她那雙笑起來的時候眯縫著的眼睛,當眼瞼和睫毛一起垂下來的時候會怎麽樣的?


    馬上有一個聲音在罵,臭不要臉的,她有沒有睡覺和你有什麽關係?


    張晨聽到自己在黑夜裏長長地一聲歎息,這聲歎息甚至驚到了他自己。


    張晨想著顧淑芳的時候,就覺得金莉莉變得越來越遙遠,他覺得自己甚至都沒有那麽期待後天和金莉莉的見麵,雖然他們分別了很長時間,雖然分開的前一天晚上,他們在望海國際大酒店的房間,有一個很好的夜晚。


    張晨想象得到,到了三亞,金莉莉看到他,一定會指責他這樣那樣,沒有人的時候,會說他,你是不是傻,別人的事情你那麽熱心幹什麽?又不是你自己的工程,人家是答應給你五毛還是一塊?你還是專心你自己的工程吧。


    張晨想要開口,金莉莉一定馬上就會製止他,得得得,我知道,你又想說這是你大哥對不對,你剛上島的時候他收留了你對不對?好了,我不想和你爭這個,海霸天也收留了你,你為什麽就不能一門心思放在望海樓的工程?


    海霸天要是知道你還在幫別人幹活,他會怎麽想?對了,還有那個老妖婆?


    金莉莉一定會這麽說的,哪怕她說的不是這些話,也會是這些意思,張晨想象得出來。


    張晨不能和她說顧淑芳知道自己在幫別人設計這個酒店,他更不能說她比自己還熱心。


    望海樓也是顧淑芳的工程,她女兒的工程,她比誰都關心,但張晨心想,要是自己和她說,後天他會不在,去看那個酒店的現場,張晨確定,顧淑芳不會覺得他離開海城一天是不對的,她反倒會關心自己去三亞的點點滴滴。


    但是,她關不關心和你有什麽關係?


    你和她又是什麽關係?


    雖然有一個聲音讓他不斷地傾斜向顧淑芳,但又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告誡自己,顧淑芳和你沒有關係,你們之間,不可能也不應該會有什麽關係,你張晨不可能和一個比你大十幾歲的女人有什麽關係。


    哪怕她的肌如凝雪,人柔如水,哪怕她的動作很輕盈,微笑很動人。


    張晨竭力地控製自己,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顧淑芳,他試著去想金莉莉,卻覺得自己和金莉莉,感覺互相越來越陌生了,他想起金莉莉聽說他要去三亞時,脫口而出的“你來幹嘛?”,張晨覺得心裏有些失落。


    他去想小昭,卻感覺自己現在對小昭一無所知,想無可想,小昭在他想象的空間裏,渺如雲煙,無處安放。


    張晨在床上坐了起來,想抽支煙,他從桌上摸到了香煙拿在手裏,又扔了回去,不抽煙都已經感覺胸很悶了。


    他幹脆站起來,穿好衣服走了出去,外麵一片的漆黑,連樓上顧淑芳房間的燈也黑了,張晨沒有開燈,熟門熟路,也不需要開燈,他摸黑就朝樓下走去。


    張晨不知道的是,在三樓的樓梯口,顧淑芳一直站在那裏,在黑暗中,她看到張晨走出自己的房門,心裏發出了一聲尖叫,她以為他是要上樓,趕緊轉身準備從樓梯口走開,卻發現張晨出門以後就轉了個身,朝樓下走去。


    她聽到樓下大門,吱咯地打開,又吱咯地關攏。


    顧淑芳長長地歎了口氣。


    當劉立杆和小武被張晨吵醒,看著張晨時,兩個人都吃了一驚,他們不是吃驚這個時間點張晨還會來,而是吃驚……劉立杆後來說,張晨就是一個在水裏剛爬出來的,快被溺斃的人,失魂落魄,一臉的喪氣。


    小武感覺,他媽的就像一個被打得內分泌失調的倒黴鬼。


    兩個人趕緊起來,都以為出了什麽事,但坐到夜排檔問了半天,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張晨隻是說他餓了。


    餓了那就喝酒,來來來,幹他媽的一杯,劉立杆叫道。


    他們喝到了下班的雯雯和倩倩回來,看到劉立杆他們房間沒人,就知道他們是到這來了,喝到了建強和佳佳回到家,在家裏都聽到這裏劉立杆和張晨的聲音,也過來了,佳佳一看到張晨,就一定要坐到張晨哥哥的身邊。


    那個鬼一直在唱:“愛上一個不回家的人,等待一扇不開啟的門。”


    一整個後半夜,他翻來覆去唱的就是這兩句,打一杆台球就來這麽兩句,打一杆台球就來這麽兩句,張晨很想站起來,和他說,朋友,過來喝酒,喝了酒你接著再唱“何必再去苦苦強求,苦苦追問。”好不好?


    張晨想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站不起來了。


    ……


    張晨被小武搖醒的時候,外麵天早就大亮,太陽都爬上來好久了,張晨發現自己躺在劉立杆的床上,張晨問小武,杆子呢?


    “隔壁。”小武說。


    “去他媽的。”張晨嘟囔了一句。


    “晨哥,你有沒有事?”小武問。


    張晨感覺自己頭疼欲裂,他晃了晃腦袋,感覺自己的腦子進水還是進啤酒了,似乎咣當咣當在響。


    “喝斷片了。”張晨苦笑道,“我怎麽回來的?”


    “我背你回來的。”


    “對了,昨晚我喝多了,沒有說什麽吧?”


    小武看了看他,想說,又忍住了,張晨和小武說,沒關係,你說,我知道我喝多了就不是人。


    小武笑道:“你倒是沒有說什麽,隻是一直哭,佳佳姐摟著你,安慰你,你也抱著佳佳姐哭,大家都莫名其妙,不知道你在哭什麽。”


    “我也莫名其妙,我都不知道自己昨天為什麽會過來,好像已經一點多了吧?”


    小武點了點頭,他看著張晨,很認真地說:“晨哥,真沒有什麽事嗎?有事你就說,我去幫你擺平。”


    張晨在心裏苦笑,他知道自己就是有事,也不是拳頭可以擺平的,何況,他連自己都不知道有什麽事。


    張晨搖了搖頭,和小武說,沒有事,可能就是很久沒一起喝酒了,突然就想起來找你們喝酒,一高興,就喝多了。


    小武狐疑地看著他,心想,你他媽的當我們是白癡,你昨晚那樣,可不是高興的樣子。


    “莉莉姐那裏,也沒有事?”小武問。


    “沒事,她那裏會有什麽事。”


    張晨說,他看到小武看著他,一臉的不相信,補充了一句:“你明天就能見到她了,不信你自己問她。”


    張晨看看時間,八點多了,他說走吧,我們去上班。


    “好,我自行車帶你。”小武說。


    兩個人走出房間,無論是左邊的雯雯和倩倩,還是右邊的建強和佳佳,他們的房間都靜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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