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方丈眼中流露無奈。


    一席之地,說來簡單卻是那麽難。這天下間最難容的便是名分二字。青鳶公主當年來石窟寺,不也是因為夙禦天娶了謝玉真,她在烈王府無名無分無法立足嗎?


    說話間,皇後謝玉真款款前來。


    她依舊是穿著一身明豔鳳服,妝容妥帖,挑不出半點錯處。她上前拜見夙禦天。


    夙禦天淡淡道:“皇後為何匆匆而來?”


    謝玉真低頭:“因為從前在佛主跟前許下的心願幾乎都忘了。臣妾有愧,便前來還願。”


    夙禦天一雙眼定定看了她半天,可隻能看見她光滑的發髻,還有那顫不停的鳳凰金步搖。


    良久,他才道:“皇後一路勞累,就先去歇息吧。朕明日再找你說話。”


    謝玉真道了一聲,悄然退下。夙禦天發現,至始至終她始終不敢抬頭看他。


    他看著眼前席上空蕩蕩的,那溫好的酒終究是沒有人喝。說好的,與君同飲桃花酒,終究是一場空。


    ……


    謝玉真由僧人和宮人領著在寺中走著。奔波了一天又在鳳輦中直挺挺坐了一天,饒是她體力不錯此時亦是頭暈目眩。


    謝玉真由宮女扶著,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眼前宮燈搖晃,影影憧憧,她隻覺得自己走在一團棉花上,深深淺淺,隨時會跌倒。


    忽然她腳一軟,身邊的宮女連忙喚:“皇後娘娘小心!”


    謝玉真回過神來,定了定神:“還有多久回到禪房?”


    宮女道:“就快到了。”


    謝玉真正要問什麽,終是有氣無力道:“罷了,趕緊回去吧。本宮累了。”


    宮女見她真的滿臉倦色,連忙扶起她。


    謝玉真強自打起精神,正當她要起身,一道柔柔的聲音從前方傳來:“皇後娘娘來了。”


    熟悉的聲音令謝玉真心頭狂跳起來。她看去,隻見在廊下燈下立著一位絕世佳人。她隨意披著一件紫紅色的長衣,滿頭青絲更是隨意披在肩頭,幾根發簪懶洋洋挽著半髻。


    從頭到腳,她都這麽隨意閑適。可便是這樣她依舊美得驚心動魄,似天生便是如此,無從可以指責。


    謝玉真忽然從心底湧起一股難以言說的嫉妒。這嫉妒之火熊熊燃燒,幾乎要把她點燃。


    是的,她嫉妒青鳶,她嫉妒她總是如此雲淡風輕,從不用守那麽多繁文縟節。她來,她走,都是那麽突然,而所有人除了接受外再也沒有別的辦法。


    她的難題從來都是別人眼中的難題。一舉一動都可以牽動所有人的心神。


    謝玉真定定看著她,生平第一次忽然覺得自己的悲哀。她生在世家之中,一輩子就在這條條框框中無法逃脫。就連笑和悲,都不能自主。


    青鳶見謝玉真呆呆看著自己,不由又喚了一聲。謝玉真這才回過神來。


    “公主,原來在這。”謝玉真說得很是不自然。


    青鳶隻是一笑。她和夙禦天來石窟寺大張旗鼓,全京皆知,謝玉真怎麽可能不知道?而且她還特地趕了過來。


    青鳶含笑上前握住她的手:“玉真妹妹既然來了就和我四處走走吧。”


    她的手微涼滑膩。謝玉真不由顫了顫,甩開了她的手。


    青鳶微愣,旋即笑了笑,當先走上前去。謝玉真看了看她纖細窈窕的背影,咬咬牙跟上前去。


    青鳶在前麵慢慢地走。長長的回廊曲折回環,她走得十分悠閑閑適,也不擔心身後謝玉真有沒有跟上。


    謝玉真停停走走一會終於心中的忐忑褪去。兩人到了一處亭子中。


    青鳶坐下,目光盈盈看著謝玉真還站在亭子外。


    她含笑:“許久不見,玉真妹妹越發對我生分了。我還以為時至今日就算玉真妹妹不喜歡我,也是會看在謝家的麵上對我多點親近。”


    她說完又加了一句:“哪怕是假的也是不錯。”


    謝玉真聞言,頓時滿臉通紅。


    青鳶見她如此,指了指身邊的位子,淡淡道:“坐吧。不管喜歡或者厭惡我,玉真妹妹始終是要麵對我的。”


    謝玉真這才上前落了座。


    此時亭中燈籠通紅,照得明晃晃一片,眼前的青鳶籠罩在燈光中,越發美不勝收。謝玉真來時想好的話統統煙消雲散。


    她不由懊喪垂頭。


    青鳶輕輕歎了一口氣:“是謝太公讓你來的吧?”


    謝玉真愣住,旋即苦笑點頭:“我就知道一切都瞞不住公主。”


    “不,我猜的。”青鳶明眸散著點碎光芒,“他讓你勸說我是嗎?”


    謝玉真為難:“不,讓我勸皇上。”


    青鳶淡淡“哦”了一聲。曾經並肩共度磨難,時至今日終於要分道揚鑣了。


    謝玉真見她麵上的笑容寥落,不由地急道:“公主,太公真的不是那個意思。太公的意思是,如今皇上剛剛登基不久,百廢待興,不適合在這個時候提出廢立皇後。雖然我是皇後,但是一定不眷戀這皇後之位,隻是朝中大臣們……”


    她急切地解釋,生怕青鳶露出半點不悅。青鳶隻是靜靜聽著她絮絮叨叨的話,心思卻早就飄遠了。等她回過神來,謝玉真正好說道解決之道。


    “……太公說,公主身份尊貴,隻要給皇上生下一子半女,到時候皇上封公主一個西宮娘娘,亦是一樣。將來,謝家會全力保公主的孩子貴極一生。”


    青鳶聽到最後一句,定定看著謝玉真。


    謝玉真還以為她不信,急忙道:“公主千萬要相信。我字字句句都是實話。”


    青鳶微微一笑:“我哪有什麽不信的呢。現在我肚子還沒有動靜,謝太公就敢保我將來的孩子貴極一生。那的確是有心了。”


    她說得雲淡風清,謝玉真隻覺得似乎哪裏不對,卻又說不出來。


    青鳶看著眼前的園子夜景,失笑:“其實朝臣沒有錯,謝太公亦是一片赤誠。是我想得太過簡單,這皇後之位本就不是我的。在我勸禦天娶你之時已經注定。”


    謝玉真聽得她這麽說,心頭頓時堵得發慌。青鳶明亮的眼睛像是可以看入她的心底,所有的一切都無所遁形。可是明明的,她不是應該什麽都不知道嗎?或者假裝什麽都不知道才是。


    青鳶輕籲一口氣:“給我三個月好嗎?”


    謝玉真以為自己聽錯:“什麽三個月?”


    “三個月。”青鳶忽而苦笑,“不,三個月也多了。能撐過一個月就算厲害了。”


    謝玉真還要再問。青鳶已經看向回廊盡頭,含笑:“皇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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