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魂落魄的走進了冰窖裏。


    顧南延的旁邊,多了一張冰床。上麵躺著簡西斕。


    他那張麵如冠玉的臉已經失去了原有的血色,安靜的躺在冰冷的床上。


    他的病床之下,跪著一個美得沉魚落雁的女人。是琦月。


    她抱著簡西斕唯一的那隻胳膊,眼睛早已經紅腫不堪。


    而她的麵前,放著簡西斕的手機,早上我打的電話,是她掛斷的。


    看到我,她放下了簡西斕的胳膊,把他的手放回到了單薄的被子裏。每一個動作都那麽小心,似乎稍微用力一點,就會把那絕色的人吵醒一樣。


    她一步步的走到了我的麵前,舉起手要打我。我沒動,眼睛也沒眨一下。


    因為她真的給我一耳光,也是我該得的。如果不是我害了簡西斕,她不會那麽痛。


    可最後,她的芊芊玉手,還是一點點的放了下來。


    她很努力的忍著心中的悲傷,眼底熱淚打轉,緩緩流下,卻被她輕輕拭去,沾著淚水的一雙纖手緊握,怨恨的盯著我。“不打你,是因為西斕舍不得。”


    我動了動嘴唇,很想說一句對不起。可是到嘴的話,最後還是被我給咽了下去,


    也許,我是連說對不起都是不夠資格的。


    那句輕飄飄的對不起怎麽能敵得了簡西斕的一條命。


    有時候,對不起,不是一種救贖,而是一種罪證!


    “柳丹芸,我知道西斕喜歡你,所以我一直對你很客氣。但是沒有想到,最後他會因你而死。


    如果殺了你,可以讓他活過來,那麽我會不顧一切。可惜,你死一百次,他也活不過來了。”


    我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如果我死了,可以換回簡西斕,我也願意去死。


    我沒有哭。我低著頭,


    簡西斕不喜歡我哭,顧南延也不喜歡我哭。


    兩個才華橫溢,冠絕當世的男人,都因為我而躺在了這裏。


    顧南延能不能活過來,我不知道。那是個未知數。


    可是簡西斕……


    是真的再也不會回來了。


    那天的雨,下了很久。下的很猛,好像是老天爺在哭泣。因為它的天之驕子沒了。老天爺喪子之疼,哭得天昏地暗。


    琦月說,七七四十九天以後,顧南延會醒來。如果沒有醒來,那便是不會醒來了。


    簡西斕死了。


    是真的死了。


    地窖被17位‘司公’封了,要等七七四十九天以後才可以重新打開。


    而簡西斕的遺體,也會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後下葬。


    我每天都會爬到梅花樹上坐很久,不論刮風還是下雨。似乎隻要我爬上去,就可以看到簡西斕在下麵笑。


    一如那天,他笑著接住了我,問我,“你這女人,爬這麽高就是為了體驗一下從上麵摔下來的滋味?”


    他的聲音那麽悅耳動聽,仿佛還在昨天。可實際,已經人去樓空了。


    他把他的幸運讓給了我,為的,隻是讓我好好的活著。


    他的遺體,之所以要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再下葬,是因為這件事情不能被唐宗耀知道。他已經封鎖了所有的消息。


    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如果顧南延沒有醒過來,他安排了蘇一辰送我離開。


    離開這個國度,讓我可以繼續好好的活下去。即使他不在了,也已經替我安排好了退路。


    西斕,西斕,簡西斕。


    我一遍一遍的叫著他的名字,竟是不知道,他在我的心中,也是那麽重要。


    蟲子每日都來,下雨的時候,她會替我煮一碗薑湯。


    我問蟲子,她還相信愛情嗎。


    她說,她相信。即使它帶來的隻有悲哀,她也要相信愛情。因為愛情不是因為看到了才相信,而是因為相信才看得到。


    她還相信愛情……


    那個月,迎來了喜氣洋洋的新年。但梅苑,還是冷冷清清的一片。


    蟲子給我送了年夜飯過來,她說,總歸還是要吃點。餓壞了,就等不到顧南延回來了。


    顧南延……


    他會回來嗎?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像個瀕死的鴨子一樣,隻為了活著而活著。忘了自己是個人,應該用怎樣的方式去活。


    那一天,丁叔說,後院的花開了,問我要不要下去看看。


    我想了想,從梅樹上跳了下去,這是我無數次從梅樹上掉下來練就的本事。


    因為,再也沒有一個叫做簡西斕的人會及時出現,並且接住我了。


    從樹上掉下來,我身上有很多的淤青。可是我不允許任何人替我上藥,因為身體的疼痛,可以短暫的讓我忘記簡西斕不在的事實。


    正如丁叔說的,後院的花都開了。


    綻放的花朵皎潔飽滿,光彩奪目,顯得那樣雍容華貴,嫵、媚嬌麗。可是,真正吸引我目光的,是地下那一株不起眼的野花。


    簡西斕說,能吸引他的,隻有那不起眼的野花。“它從來也沒有停止過成長。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還有一個星期,它會徹抵的凋謝,可是明年的春天,它還會從新長出來,一樣的鮮豔,一樣的美麗。它雖是野花,可是它的生命力卻很頑強。它的花期很長,從春天到冬天。它的芳香很自然,可這樣普通的一朵小花,卻深深地吸引了我……”


    簡西斕的聲音還在耳邊回蕩,可是,這樣好聽的聲音,我怕是再也聽不到了。


    我居然就這樣熬過了禿廢的嚴寒。春天是一個擁有生命力的季節,它代表著美麗 、神奇,還有……希望。


    丁叔說,院子裏的花,本來還沒有到開放的日子,可是不知怎的,一夜之間全開了。


    花開了。春天來了。


    “丁叔,這些花開了,你要好生處理著。最近好像有暴雨,莫讓這些花被摧殘了。”


    我說著,想起點什麽,又問,“你知道今天幾號了嗎?顧南延是不是該醒來了?我明日去看看吧。”


    我說了很多,可是身後的丁叔一直沒有回答我。


    “丁叔?”我試探性的叫了一聲,他還是沒有出聲,我回頭,想看看他在作甚。


    可一回頭,就撞到了一個堅`硬的懷抱裏。


    我頓了一下,緩緩的抬頭。


    “為何要明日?”男人好聽的聲音有些沙啞,低沉卻是如此富有磁性。


    他高大的身軀擋住了我的視線,迫使我不得不放棄這滿園的春、色,認真的觀賞著麵前的男子。白皙的皮膚,極美的經綸五官,星空般幽寂的狹長眼睛,舉手投足間,都滲透著精美與尊貴。


    他回來了……


    顧南延回來了,帶著一股君臨天下的王者之氣回來了……


    我的整個世界像剛從一個漫長的睡夢中蘇醒過來。


    我伸手摸著他完美無瑕的臉,他無可挑剔的唇,還有那墨黑色的桃花眼。


    這不是夢……


    他回來了。


    他握住了我的手,伸手替我撫平了我緊緊鄒著的眉毛。


    “你這女人,總不愛長記性,我說過,讓你別皺眉,為何,你總是不記得。”


    是他的聲音……


    我不管不顧的抱住了他。“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還走嗎?”


    “不走了。舍不得你。”他輕輕的抱住了我,似乎是聚集了全世界所有的溫柔。


    可是很快,他身上熟悉的檀香味讓我全身都僵住了。他穿的是一身黑色的長袍,而非人類的衣服。


    我鬆開了他,又摸了摸他的身子。


    冰涼一片……


    “你為何沒有複活?”不該是這樣的不是嗎?


    他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不管我怎麽問,他都沒有哼聲。


    “那是簡西斕用命換來的,你為什麽不珍惜機會?你為什麽要辜負他?”我不受控製的大吼了起來。


    他依舊不語,深邃的眼眸裏閃過千萬縷思緒,最後也隻是一言不發。


    我冷冷的笑了一聲,抓起旁邊的一盤玫瑰,用力的砸到了他的身上。


    我負氣離開,他不曾挽留。


    走了幾步,我終究還是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的腳下是被我砸破的玫瑰花,他彎腰,幹淨的手指撿起其中的一朵花兒,就這樣盯著不放。似乎,那朵花可以告訴他發生了什麽事情。他的脊背讓我感覺到一抹孤獨和難言的憂傷。


    隻那麽一瞬,我突然又心軟了。


    我似乎,過分了。


    可莫名的,我就是有氣。但氣的是他還是我自己,我不知道。


    我轉過身,強迫自己不去看他。走到前麵,看到了單單單。


    他之前對我的誤解很深,我本想繞開他。結果他卻叫住了我。


    “顧先生的身體雖然保養的很好,可是現在還不能歸位。因為他不想欠簡爺的。顧先生說了,他會修複簡爺的魂魄,你剛剛對他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柳小姐,你的話……”


    我的話,讓他傷心了。


    他是一個自尊心極強的人。可是他不在的這段日子裏,他心愛的女人靠另一個男人保護著,最後,他的魂魄還是靠著那個男人的犧牲才得以修複。


    而如今,我為了簡西斕吼他。他以為,我已經不愛他了。


    是我誤會他了……


    該死!


    我倒了回去,他已經把那盤花撿了起來。正在努力的把它們放入別的花盤中。


    我鼻子一酸,從背後抱住了他。


    “對不起,我誤會你了。我不該吼你。”


    他沒有回答我的話,而是輕聲說,“這花,開的很好。”


    “簡西斕他……”


    “芸芸。”他又一次打斷了我,轉身捂住了我的嘴巴。“別說話,你不用解釋。即便,你已經愛上他了,也無需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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