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月的眼眸微微瞪大了片刻,緩緩垂了下來,一個人能為你到如此,她不知該感到欣慰,還是該對這份還不了半分的情真意切倍感沉重。


    “夜深了,月扶你回去歇息吧?”


    如今錦月看清了自己的心,而曾經覺得是因為南宮霖的隱瞞,而寄錯了情,心底對南宮霖削減下去的愧疚之情,此時泛濫成災,一發不可收拾。


    “你已經陪了我一整天,也累了,先早些回去休息吧,鍾靈會送我回房的。”


    錦月沉了沉眼簾,片刻之後淡笑者吐出一個字。


    “好”


    翩然一個轉身,緩緩踏著步子朝前走。


    “穀……”


    錦月轉身那一刻,南宮霖壓在胸口的汙血噴出,鍾靈飛身過去扶住他,那聲驚呼還未叫出,便被南宮霖捂住,對著鍾靈搖了搖頭。


    鍾靈發出的那一聲極其輕微,但錦月還是聽到了,隻是腳下的步子沒有停,如果細看便會察覺有些錯亂,臉上淚如雨下,一滴一滴,打濕在她踏過的青石板上。


    有些事南宮霖瞞著她,想讓她少些愧疚,而表麵上她也承了他的好意假裝不知道,不過想求他一個心安。


    夜透著絲絲的涼氣,空中放出的孔明燈,早已經不知飛落到了何處,又隻剩下那輪孤月高懸,又是一個無眠之夜。


    透過敞著的懸窗,瀲灩穀每條小道都掌了一排排的明燈,平整的青石板上,那墨色的人影顯得格外突兀。


    她知道他一路隨來,他也知道她發現他一直都在,而在這樣一個夜晚,四麵相對,一言不發,卻能清晰的感受到對方眼眸中百感交集的情緒。


    他們看似隻是隔著一扇懸窗,而實則隔著萬裏河山,隔著千絲萬縷,隔著天理命格,更是隔著日月乾坤,天涯即使咫尺,這咫尺又何嚐不是天涯。


    赫連鳴謙想起方才南宮霖攜她在漫天孔明燈中穿梭,她臉上露出了久違而舒心的笑,那抹笑意在他腦海中不斷的閃現,翻湧出了心低的五味雜陳。


    曾幾何時,她就是用這樣一張明媚的笑臉對著他的,以後再也不會了吧。


    讓他心如刀割的還有南宮霖情不自禁下的那個吻,當時若不是她在最後一刻下意識的避開,他整個人在不由自主的情況下,就要衝過去了。好在沒有,畢竟他沒有立場,也永遠的失去了資格。


    淺淡月色下的她,過分的消瘦,清冷的神色,浸著淒婉,透著疲憊,日日寸步不離的守著。


    自然知她夜夜無眠,他心疼,好生的心疼,若早知是這番境地,他怎會做出如此愚笨的決定,所以他有多心疼她,便有多憎恨自己。


    啪啪啪,幾聲清脆的聲響,穿破了夜的寂靜,打亂了兩顆強忍的心,她哭了,淚水打在了下方的芭蕉葉上。


    堅韌如她,從來不願流淚,不肯示弱,強忍之下,撐不住的便是身體,狠狠的大病一場,總會煙消雲散,而如今病無可病,眼睛都忍不住了。


    思緒回轉,往事一幕幕在腦海浮現,海家村裏,他們相知相許,一起作過畫,林間散過步,賞過日出,教過孩子。


    在她的攬月閣和衣而眠,臨窗梳妝,互訴衷腸,在他的太宰府中,相偎觀荷,談笑風生,被她那一身紅衣所驚豔。


    還有臨都郊外的楓樹林中,他被她戲弄,歡聲笑語,追逐嬉鬧,還有背她爬上穿雲峰,期待著未來,享受著現在。


    赫連鳴謙在回憶中心緒翻湧,但他也隻願意回憶到此,一想到這些美好的日子,再也不會有了,他心如刀割,此時他悲痛之中有了一股莫名的不甘,他不甘心就此與她形同陌路,再無瓜葛。


    赫連鳴謙恍神之際,不自覺的腳下用了力道,身體騰空朝著那窗棱飛去,哐當一聲,那敞開的懸窗突然關上,赫連鳴謙隻是附在了那窗欞的一道剪影上,透著一層窗紗,無言相對。


    她一定是恨透了他吧,連看他一眼都不願了,終是自己栽下的惡果,又能怪的了誰呢。


    他有千言無語想要跟她說,可如今半個字都出不了口,或許是覺得她不願聽,或許是他不知該從何講起。


    說聲抱歉,對於當初的情深似海顯得太不值一提了,說他身不由己,明明是他怯懦。


    這樣的開口狡辯豈不是自取其辱,或許說一句,情深緣淺,還不是在對方來不及愈合的傷口上再添一刀,聰慧如她,定是明白相見爭如不見,倒是他,總是一錯再錯。


    赫連鳴謙頹然從窗欞上飛身下來,停留在紗窗上的剪影一晃而消,他的視線依然久久移不開,他怕他這一移開,連她那一絲氣息也捕捉不到了。


    以前他隻知自己對錦月是動了情的,卻不知陷進去,便再也解脫不出來,他的餘生怕是就要為他,那一念之差承受無窮無盡的煎熬。


    室內的燭光微微晃動,桌案上的銅鏡印出那雙通紅的眼眸,跟被淚水打濕的臉頰,錦月慢慢蹲下身去,抱住了自己的雙膝,許久之後,錦月低聲喃喃一句。


    “茜紗窗下,公子無緣。”


    不是都說有情人終成眷屬,不是都說念念不忘必有回響,不是都說永老無別離,萬古常完聚,但為何命運獨獨對她這般苛待。


    別具聰慧又怎樣,洞悉天意又怎樣,還不是受盡命格的擺布,半分回旋的餘地都沒有。


    自五歲起,她便是知曉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是必須握在手裏的,什麽是該舍棄的,但此時,她憎恨自己能把一切看得通透,因為眼前的一切越是清晰明朗,她就越是錯不得。


    此時她有些羨慕傅風致,那個即使赴湯蹈火,傾盡所有,也要守在所愛之人身邊的女子,但她不能,她背負著天理循環,動之一發,牽動全身。


    篡改命格的之事,葉家人不是沒人做過,一千三百多年前,當時的天朝還不是現在的天朝,葉家世世代代占據國師的高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其顯赫,何其尊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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