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與祖父都是出自名門,兩家又是世交,未出生便指腹為婚,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又興趣相投,這樣才子佳人順分順水的結合,當時不知羨煞了多少人。他們婚後也是如膠似漆,濃情蜜意,在臨都曾傳為了一段佳話,是臨都小夫妻爭相效仿的對象,真可謂隻羨鴛鴦不羨仙。“。


    ”隻可惜後來祖父正直壯年,突然染上了醫治不好的惡疾,從此祖母以淚洗麵,日日侍奉在床邊,但祖父病的越發的重,一度命在旦夕,於是祖母佛前許願,隻要能讓祖父再陪她一年,她願意皈依佛門,終生侍奉佛祖。”


    “佛祖答應了?”


    錦月點了點頭,眼眸瑟瑟的,不像方才講她自己時拿分從容淡然,沉了沉眼簾繼續說。


    “是的,佛祖答應了,祖父的病果然一日一日的見輕了,真的好生的又活了一年,但也僅僅隻是一年,連一個時辰都不曾多出,祖父辭世後,便有了後來的事情了。”


    赫連鳴謙斂了斂眉心,人間有太多悲歡離合,命運也有太多無情之處,有時候聽的是故事,警的是人心。


    “慕老夫人真是不容易?”


    錦月默然無語,她這故事並沒有說完全,她隱瞞了,祖母為什麽會告訴她,她還隱瞞了,祖母為什麽要跟佛祖許這樣一個願,還靈驗了,靈驗的這般詭異。


    祖母說她八歲那年,家裏來了一個和尚,說她今生帶禍而來,唯有與佛結緣方可化解,命裏該她出家,若不出家,定會給家人招災,當時家裏人那肯,便隻當那和尚胡說,給了些香油錢打發出去,而日後真的招了禍,而祖母告訴她這一切,是為了平複她,因沉重的命格跟負擔,而日積月累的怨氣。


    “抓緊我,快到了。”


    赫連鳴謙一出聲,錦月才發覺他們已經隻剩下最後一段峭壁了,他背著他步伐如此快的行走,如今卻連大氣都不喘,可見他的體力跟武功有多麽的登峰至極,難怪連葉闌那樣的頂級高手,都對他自歎不如。


    赫連鳴謙將錦月放下,攔著了錦月的腰際,腳下一用力,便攜著錦月騰空飛起,連踏了幾次那峭壁借力,一口氣越上了穿雲峰的頂端。


    第一次如鳥兒一般飛躍,錦月臉上浮出毫不掩飾的興奮感,她第一次覺得,從前不學學著武功,是一大憾事。


    “快看。”


    還沒等方才的震撼中回味過來,錦月順著赫連鳴謙的指尖看去,光芒萬丈的東方,那初生的一輪明日恰好有一點露出再天際雲霞中,從金黃的一個邊緣,到整個紅彤彤的火球,錦月看的目不暇接。


    “好美~”


    初生的朝陽鋪灑在那張恬靜的麵孔上,無暇精致的麵容,美的讓人炫目,即使不施粉黛,也絲毫不亞於那東方的朝陽,赫連鳴謙也隨著錦月輕聲附和了一句。


    “對,真的好美~”


    錦月察覺到赫連鳴謙的目光,恍覺他在說自己,臉頰浮出小片緋紅,輕咬了一下唇角,嗔怪一句。


    “我說的是日出。”


    赫連鳴謙佯裝出一臉無辜的笑容,輕捏了一下錦月的鼻尖。


    “我說的也是日出呀,不然碧華以為是什麽?是你嗎?”


    錦月眸光不自然的閃了閃,別過臉去,赫連鳴謙伸開手臂,把錦月圈進臂膀裏。


    “日出自然是美,但我的碧華比它更美。”


    錦月將頭靠在赫連鳴謙的胸膛上,依稀能聽到他起伏的心跳,眸光迎著萬丈霞光,靜謐而溫軟,似一汪春水,潺潺流淌出去,此刻她的心軟的一塌糊塗。


    “對了,知道我為什麽帶你來這裏嗎?”


    錦月怔了怔,抬頭看向赫連鳴謙,他方才說是因為她前些天那一句懷念海家村的日出,看來不止這麽簡單,這地方怕是對他有特殊的意義。


    “除了看日出,還有什麽其他意義?說來聽聽。”


    赫連鳴謙將圈著錦月的手臂緊了緊,臉上揚起了舒心的笑意,他一直不解當年父親為什麽做出了那番決定,此刻跟錦月站到這裏,方悟出一二,情到深處,怕就隱忍不了了。


    “這裏是我父母當年許下終身的地方。”


    對於赫連鳴謙的父母,聽風樓裏自然有詳細的記載,但錦月卻不曾翻閱過,有些事情,她希望能聽赫連鳴謙親口告訴她,否則知道與不知道都沒意義。


    “能選這樣一個美好的地方,想必他們是一對佳侶吧?”


    想起自己的父母,細算來也有好些年不曾見過了,他這兒子,在他們倆麵前真是有些多餘,也不知道他們海記不記得,他們還有個兒子。


    “我娘出自武林世家,曾被譽為江湖第一美人,自詡武功不錯,苦於沒有施展的地方,於是十三歲便偷偷離家,妄想著不靠家裏在武林的地位,獨自在江湖闖出一番天地,讓她的家人刮目相看,隻可惜因為缺少經驗,出門不久,因為強出頭遭了歹人暗算,中了迷藥不說,還被人刺了兩劍。”


    聽風樓雖然也屬於江湖門派,卻始終隱在暗處搜羅信息,對於江湖二字,錦月所有的認知,也不過是書本上的江湖險惡四字,不過對於那些持劍懲惡揚善的女俠,她從心底是敬仰的,看來赫連鳴謙的母親,便是這樣一位。


    “後來是不是你爹英雄救美了?”


    雖然錦月沒有步入過江湖,但卻看過不少這樣的故事,英雄救美的場景,雖然在所有流傳的故事中屢見不鮮,但不得不說,哪個女子不盼望著,有那麽一個人,能在危難之中救下自己。


    “那倒不是,這事我爹到沒趕上,後來還一再的可惜呢,當時我娘情急之下逃到一戶偏僻的人家躲進了草垛裏,雖躲過了那群歹人,但失血過多昏迷過去,好在那戶人家住著一個好心的孤女,是那孤女發現了我娘,救下了她,還悉心照顧了一個多月。”


    江湖真刀真槍的打打殺殺,比之深宅大院裏的爾虞我詐,毫不遜色,這是錦月沒有想過的,她還以為,哪些俠女,持劍便可在江湖自由自在,隨性而為,比如像傅秋澄那樣的性子。


    “傷好以後,我娘將身上幾樣貴重的東西留下,便離開了,兩年之後一番曆練,在江湖也算小有名氣,武功跟經驗都長進不少。再次途徑故地,便想著去看看自己的救命恩人,這一看才知,那破落的茅草屋已經很久沒人居住了,四處打聽才知道,半年前,那位救下她的孤女,被一個無惡不作的幫派強行帶走了,便再也沒回來過。”


    強搶民女這事情,在臨都也不少見,但都是一些紈絝子弟所為,曾經二娘那個兒子,也不是沒做過,錦月幾乎能猜出,這位孤女的下場。


    “我娘本就嫉惡如仇,又涉及到自己的恩人,自然不肯善罷甘休,提著一把劍就打算找上門去,那幫派惡名昭昭,燒殺搶掠,拐賣人口,無惡不作。因為他們人數不少,又個個武功高強,官府有心除,卻不敢得罪,她這樣貿然去,肯定討不了便宜,好在路上遇見了我爹。“


    ”當時我爹跟她家兄長交情不錯,不能眼看她吃虧,我娘那說風就是雨的執拗性子,沒人能阻止的了,我爹實在沒辦法,就隻能陪她去了。去後捉了一個小廝才知道,那救過我娘的孤女,早就被折磨死了。我娘一聽就氣急了,一夜之間,他們兩個將那幫派一百多個亡命之徒,全部斬殺幹淨,也救出了數十個還未被他們賣出的孩子,跟十幾個未曾折磨致死的女子。”


    錦月心中驀然一驚,對於殘害過她的人,她會私下用陰鷙手段百倍討回來,但不得不說,這種直截了當,而光明正大的形式,更加大快人心,她心中對赫連鳴謙娘親的敬仰又增幾分。


    “然後呢?是不是他們彼此動心了?”


    錦月眸中有些期許,或許她以為兩個人經過一場除惡揚善,便足以心心相惜了,她看過的書本裏,便是這樣寫的。


    “動心倒是沒錯,隻是動心的是我娘,卻不是我爹。經過這一事,兩人在江湖的俠義之名更是響亮了,我娘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莫名的就看上我爹了,揚言勢必要讓我爹娶她,但我爹覺得我娘就是一個毛沒長齊的黃毛丫頭,年少心動,當不得真,便開始四下躲著我娘。我娘自小被家人捧在手心裏養著,又占據著江湖第一美女的名號,多少人殷勤的巴結著,那吃過這暗虧。也不知是不是不甘心,從此我爹越時躲,她就越是對我爹窮追不舍。在江湖上鬧出不少笑話。”


    聽到這裏,錦月眉目都笑開了,覺得赫連鳴謙的娘親著實是個有趣的女子,或許在幸福裏長大的孩子就該是這樣吧,不敢不顧世人的眼光,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我娘這一追,就是三年,後來我爹被追的沒辦法,就躲進了瀲灩穀,本以為我娘進不去,就打擾不到他了,時間久了,這事也就淡了。沒想到我娘也算有辦法,找機會結識了南宮叔叔,被南宮叔叔帶進了瀲灩穀,最後我爹想出了一勞永逸的方法,就對我娘說,如果一個月內,你能追到我,我就答應你,若是不能,以後男婚女嫁互不幹涉。”


    錦月蹙了蹙眉心,看向赫連鳴謙,心想赫連鳴謙的爹也真夠狠心的,這樣一個真性情又貌美的女子,他怎麽就看不上呢。


    “依照你娘的性子,即使追不到,怕也不肯放手吧?”


    赫連鳴謙看著錦月笑了笑,換了個姿勢抱住她。


    “這就無從考證了,因為一個月後,我爹跑到了這穿雲峰上,便不跑了,靜等著我娘追過來,令我娘預料不到的是。我爹到先跟她情深意切的表白一番,真是措手不及,但也皆大歡喜,兩個人回去順理成章的就成了親。”


    一個令人蕩氣回腸的故事,有一個完美的結局,自是理所應當,至少錦月是這樣認為的。


    “他們如今在哪裏?你在臨都這麽久,但我從來不曾聽說,他們到過臨都。”


    雖然對赫連鳴謙的一雙父母知之甚少,但錦月卻知道他們有一個名震天朝的名號,仙俠眷侶,聽這名字,便知道他們必定很恩愛。


    “南宮家的隱疾,想必你是知道的,赫連家與南宮家淵源頗深,自然要承擔起撫養南宮家後人的責任,我爹娘將我跟南宮霖放養到十三歲,便覺得我們該獨立了,便撇下我們倆遊離天朝的大好河山去了,如今我要想知道他們的消息,也隻能憑借道聽途說。”


    江湖是錦月從不曾觸及的字眼,自然無法體會到他們超乎常人的灑脫與坦蕩,不過縱情山水,總比世人追名逐利要快活些,想必赫連鳴謙的父母,正過著神仙眷侶般的日子。


    “你怨過他們嗎?”


    那個孩子不奢望著父慈母愛,錦月雖然仰慕他父母快意江湖的膽識跟氣魄,但對赫連鳴謙來說多多少少有些不公平。


    “以前也怨過,不過後來明白了,這世上沒有誰有資格綁著誰的一生,要真因為我束縛了他們,他們活的不痛快,我也倍感壓力,何必呢。”


    錦月恍了恍心神,別有深意的看著赫連鳴謙,他們對她如此坦然相告自己身世,而她卻做不到毫無保留,心中有些內疚。


    “鳴謙,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對你不夠坦誠,你會不會怪我?”


    紅彤彤的朝陽鋪灑在身上,看上去明媚,落在眼裏卻一點也不刺目,就像懷中的女子,遠遠望去,清冷疏離,可真要走近她的心,才會發現,對於她在意的人,她永遠小心翼翼嗬護著,生怕有一點過失。


    “往事若不堪回首,不說也罷,我相信你不說,總有不說的道理,我想給你的是體諒。”


    錦月第一次發現,赫連鳴謙竟然活得如此明白,倒是自己,瞻前顧後,謹慎拘謹,所以才如此舉步維艱,不堪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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