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絕對不可!前往閩城路途兇險不說,這若是出了個萬一,這天下……」流光嚇得不清,要知道如今安全的地方便隻剩下都城,若是連皇帝也出了什麽事,那整個天下便要完了。


    「因為我多少猜到了那個陣法真正的陣眼在何處。」神羽君嚴肅道,「而且流光,你我皆知我與外頭那些『染病』的百姓沒有什麽區別,因此隻有我才是真正安全,不會受到陣法影響的。」


    「但我們神司一族多次潛入『瘟疫之地』破壞陣法也無一人『染病』啊陛下!」流光慌張道,「至少……至少帶上臣,若是路途遇上唐卓等人又該如何?」


    神羽君搖了搖頭:「我已經是一個死人,頂多再換個身體。而你,必須留下來。」說著,他看向在一旁沉默不語的陸芷昭,「你要留下來保護皇後。」


    流光也看向陸芷昭,希望她能勸勸神羽君。


    但陸芷昭隻是苦笑:「我深知你的脾氣,但你同時也要曉得,你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你固然不怕再換個身體,但倘若唐卓讓你魂飛魄散呢?帶上流光,我在都城有整個神司和禦林軍守著,還能支撐一段時日,你要好好的,快些回來,我和孩子在這裏等你。」


    然而想要出城並不是一件容易事,因為城門外無數個「染病」的百姓正虎視眈眈地要衝進來。


    其實殺死精魅是一件極其容易的事,神司有一百種方法讓他們灰飛煙滅,但因為他們原先皆是純良的百姓,官兵任意將他們處死,會招致極大的民憤,更別說這些百姓數量極多,幾乎是天下一大半的人口。


    曾有一次,一個「染病」的村民咬傷了一個官兵,那官兵驚慌中失手砍下了那村民的頭顱,他尚未「染病」的妻子見此頓時哭天喊地,對那官兵又打又罵,道官府不治好自己的丈夫,反而殺了他。


    在這絕望的境地之中,所有人都病態地堅持著一個念頭——「瘟疫」一定會治好的。


    陸芷昭也同流光嚐試過無數陣法,試圖讓他們恢復正常,但終究是失敗了。


    神司護送著變了裝的神羽君和流光出了城門,百姓依舊認為他們二人是神司出門尋找「解藥」的人。


    陸芷昭站在宮中最高的閣樓上看著神羽君離開的背影,一名神使走來,對她拱手道:「娘娘,試驗成功了,那些『染病』的百姓的確很懼怕您的鮮血,但是……喝下您鮮血的百姓,皆沒了氣息。」


    那些百姓本來就沒有氣息,所以那些人應該是真正的死了。


    「走吧,我們去畫結界。」陸芷昭一個轉身,撞進了一雙靜謐的灰色瞳孔裏,她吃了一驚,「於飛?」


    於飛因著她的語氣也愣了一愣:「娘娘之前認識臣?」


    此時的自己已不是當日的卿素了,於飛自然不會認識她。陸芷昭緩和了語氣:「流光之前告訴我的,我隻是確認一下罷了。走吧,去開結界。」


    於飛猶豫了一瞬:「都城有神司張開的結界抵擋瘴氣……」


    「我的結界更有效。」陸芷昭無法對他透露更多,隻能這麽含糊地解釋一番。


    神司的結界固然會抵抗瘴氣,但並不能抵抗精魅,但是陸芷昭的血和冥魍的結界可以。


    若是神羽君或是流光在場,他們必然會阻止陸芷昭,但是他們二人如今都離開了都城,所以陸芷昭獨自在房中,一口氣放了兩大碗的血。


    於飛雖然什麽也看不見,但是鼻子依舊靈光,他聞到了屋子裏濃濃的血腥味,皺眉詢問道:「娘娘?」


    陸芷昭方才藉口換衣裳,回房中屏退了下人,劃破了胳膊放了血,出來後命人好好端出去候著,下人們猜到了這是誰的血,但都不敢言語。


    「我們走。」陸芷昭有些頭暈,卻依舊堅持著出了宮。


    要畫結界並不難,但是都城還是頗為廣闊的,沒有這麽多的血量,根本無法完成一個基本的結界,又因著冥魍的結界隻有她一人知曉,隻能由她自己親力親為。


    禦林軍提前清走了靠在城牆邊休息的難民,給陸芷昭足夠的空間畫結界。即便陸芷昭穿著足夠低調,卻還是引來了一群百姓的圍觀。有些百姓的眼神十分危險,如同在荒野中的餓狼,無處覓食後,便要對自己的同類下手的眼神。


    為什麽我們如此落魄,而你們卻依舊可以錦衣玉食?


    「娘娘,我們快些回去吧,這裏不安全。」於飛敏感地察覺到了周圍氣氛的變化。


    陸芷昭強打起精神:「快了……」


    「該死的皇族!」不止是誰低聲說了一句,忽然,所有的百姓都開始哄鬧起來。


    「我們要吃的!我們要衣服!」


    「憑什麽你們可以在皇宮裏,而我們卻隻能縮在這城牆角?」


    「門外那麽多染病的百姓,你們怎麽就不管一管?禦醫呢?禦醫都去哪了?陪你們在皇宮裏吃香的喝辣的的嗎?」


    「攔住他們!讓他們嚐嚐我們的苦頭!」


    真是屋漏偏逢陰雨,這些絕望的百姓已經瘋魔了,同他們沒有什麽道理可講。


    陸芷昭在於飛和禦前侍衛的保護下緩緩前行,但是難民和百姓太多了,他們舉步維艱。


    「娘娘,快回宮吧!」於飛皺眉道,「士兵們快要頂不住了!」


    「再等等,再等片刻,結界馬上就要完成了!」陸芷昭強忍著暈眩感,忽然覺得小腹又開始痛起來,恐怕又是動了胎氣,但是必須將結界完成,否則外麵「染病」的百姓隨時都有可能衝進城來。


    然而當陸芷昭最終完成了結界之時,難民們完全將陸芷昭包圍了。


    官兵們拚命用長戟攔著蠢蠢欲動的百姓,靠著城牆將陸芷昭圍起來,難民們對官兵又打又踢,顯然支撐不了多久,而因為百姓眾多,外麵想要增援的士兵也擠不進來。


    「她是皇後娘娘!你們這群刁民休要放肆!」不知是哪位官兵喊了一句,想震懾一番百姓,但是沒想到民憤愈烈。


    「娘娘正好!讓她留下來,過過我們的日子!」


    「把她丟到城外去!讓她看看我們的親人都變成了什麽樣子!憑什麽她可以做個快活的娘娘,躲在宮中享受,而我們辛辛苦苦過日子地卻要淪落至此?」


    「把她扔出去!扔出去!」


    「就是!把她扔出城外,讓她看看我們的絕望!」


    如今的百姓們赤紅著雙目,大聲嘶吼著,已然同外麵的行屍走肉沒有任何的區別了。


    陸芷昭扶著於飛,背靠著牆壁喘著粗氣,氣憤到極點反而覺得好笑。她本就與這天下沒什麽關係,若非慕容隨風自作主張將身體給了神羽君,她早就可以和神羽君逍遙天下了,然而如今她這般拚死拚活地替天下人著想,天下人卻想要至她於死地?


    百姓們不斷朝前擁擠,有人甚至用石頭砸向陸芷昭,幸好被於飛攔下。


    官兵們見此再不能忍受,紛紛揮舞起兵器對抗,刀劍不長眼,難免傷到一兩人,而正是這一兩人,再次激起了百姓的憤怒。


    「官兵殺人啦!官兵殺人啦!」


    鬥爭終於一發不可收拾。


    於飛見此,對陸芷昭道了聲:「娘娘得罪了。」便利索地將她抱起,想要運氣輕功飛出混亂,然而正在此時,城牆上忽然傳來士兵的大吼:「誰把城門打開了?快關上!快關門!」


    眾人皆是一愣,城牆下的官兵們正和百姓們糾纏做一團,誰都沒有注意到是誰什麽時候打開了城門,而此時再想關上城門已經完了,因為大量「染病」的村民們衝進了城內,見著人便撕咬起來。


    「於飛!等等!」陸芷昭交集地對於飛道,「先停一下,快點!我命令你!」


    「是。」於飛正踩著百姓和官兵的腦袋借力飛上了一個酒樓的屋頂,無奈停下等待陸芷昭的命令。


    結界雖是畫好了,但是還需要陸芷昭的法力,方才周遭一片混亂,加之她又頗為不適,還沒來得急施法,如今再也顧不得了,她開始拚盡全力施法。


    結界分為兩種,一種是短暫的結界,由施法者不斷輸送法力維持結界,這種結界較為簡單,不需要畫陣法。另一種是長久的結界,乃是由施法者將法力輸送進陣眼中,由陣眼維持整個結界,隻要陣眼不被破壞,結界便會一直存在,如今陸芷昭布下的便是後一種,她以自己的血為陣眼,畫出了一個結界。


    但是要知道神司保護著都城的結界是由神司三位九階神使聯合張開的,就連當初的神羽君,憑藉個人的法力也隻能保護得了皇城,而陸芷昭卻隻能憑一己之力保護整個偌 大的都城,更妄論她身懷六甲,又剛放了兩大碗的鮮血。


    然而她顧不了這麽多了。


    因著怕人看見嚼口舌,瑤光一開始便用胭脂將陸芷昭臉上的冥魍印記用脂粉遮住,陸芷昭回來後也一直保持著這個習慣。此時她臉頰處紅色的印記紅光一閃,一層紅色的透明結界以她為中心發散出去,包圍了整個都城,甚至超過了神司的淺藍色結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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