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很輕,輕得像一片紙。


    耳邊有清脆的鳥鳴,和竊竊的說話聲。


    眼前是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陸芷昭努力想要睜開雙眼,但是無論試了多少次,都沒能成功,於是她仔細去聽那些竊竊私語,漸漸聽得清楚了,有人說:「祭司大人,您又坐在這裏看了她一天?她又不會消失,但是您的身體吃不消啊……」


    祭司大人?


    祭司?


    未晏?


    神羽君?


    神司?


    冥魍?


    瑤華?


    所有的記憶如同亂湧的狂蜂一般紮進她的腦子裏,疼痛無比,卻又讓人漸漸恢復了理智。


    終於,她猛地睜開了雙眼,首先入眼的是頭頂的素色帳頂,她應該是躺在床上,床邊坐著正在端著碗吃粥的神羽君,卿素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擦去他嘴邊的殘渣。


    死裏逃生的喜悅立刻被眼前兩人這親密的舉動澆熄了大半,她本打算繼續閉上眼,裝作沒醒的樣子避開這兩人,誰想神羽君已經發現她醒了,他立刻手忙腳亂地將粥碗遞給卿素,激動地問道:「昭昭!你醒了?昭昭?」


    「是啊,我沒死成,你是不是很難過?」陸芷昭冷笑一聲,靈活地坐起身,忽然覺得有哪裏不對勁,抬頭望向神羽君,「你叫我什麽?」


    「喂!你怎麽這樣同祭司大人說話!你知不知道大人為了救你做了多少……」卿素義憤填膺地大聲吼道。


    神羽君則揮手打斷卿素的話,溫柔地問陸芷昭:「怎麽樣?身體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陸芷昭立刻伸手去摸後背,一點也不痛,連一絲疤痕也摸不到,就好像從沒有受過傷一般,她微微有些吃驚:「我並沒有任何不適,反而……覺得身體更輕巧了……」


    「哼,那是肯定的。」卿素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祭司大人用了畫靈秘術,加上自己大半碗的心頭血製作出來的身體,自然比普通人的肉身輕巧許多!」


    「畫靈秘術?」陸芷昭低頭看了看雙手,修長白皙,連掌紋都清清楚楚,這樣的身體竟然不是肉身?


    「這是我們神司一族的秘術,你們冥魍的人不知道很正常。」卿素頗有些得意地解釋,「原先畫靈秘術是將惡鬼束縛在畫中,給他們畫中的身體,看起來與常人無異,但若是受到致命的傷害身體便會消失,回到畫中去,隻要畫不被損壞,畫中的鬼便不會有事。」


    陸芷昭冷哼一聲:「這不就是馭鬼之術,同我們冥魍的做法並沒有什麽區別。」


    「這……這當然是不一樣的!」卿素被陸芷昭的話噎住,但又想不出什麽話反駁,急得漲紅了脖子,最終隻能又繼續罵她,「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女人!祭司大人為你沒了半條命,耗費了不知多少法力,你竟然連個謝字也沒有。」


    「真是可笑,那日拚了命的想殺我,如今我要死了,你們又拚了命得要救我,你們是不是閑得沒事做?」陸芷昭繞開兩人,輕巧地下了床,走到鏡子前端量起自己新的身體,然而她看見鏡中人的第一眼便驚呆了。


    這就是一百年的她!絕世的五官,眼角下的冥魍印記,就連紅色衣裙一側的開叉高度都剛剛好!神羽君為什麽會知道她一百年前的模樣?難道照著棺材裏的身體畫的?


    她忍不住轉身看向神羽君,想問他好多問題,但是卻猝不及防地溺斃在他深情的目光裏,好像他從方才她與卿素對話開始,就一直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深愛又悲哀,渴望又絕望……


    陸芷昭眯起鳳目,雙手盤在胸前,危險地打量著神羽君:「現在的你,到底是誰?」


    神羽君卻露出一絲憂傷又縱容的微笑:「我是神羽君,也是未晏,前世的記憶,我全部想起來了。」


    「果然是這樣。」陸芷昭嗤笑一聲,咬了咬牙,忽然猛地一個閃身到神羽君麵前,單手勒住他的脖子,「未晏,你知道我有多恨你麽?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


    神羽君並不反抗,任由她不斷加重手中的力道。


    「你瘋了嗎!快放手!」卿素一把推開陸芷昭,將神羽君護在自己身後,「祭司大人要是有什麽閃失,你也活不了!你到底在想什麽!」


    陸芷昭根本不理會她,隻是冷冷地丟下一句話:「即便你救活了我,當初你對我做的那些事,對我族人做的那些事我也不會忘記,總有一天我會親手殺了你。」說完,她轉身大步離開。


    卿素確定神羽君無事以後,追著陸芷昭跑了出去:「你給我站住!」


    陸芷昭當然不會聽她的,自顧自地往前走,誰知道卿素用了法術將她定在了原地,本來因為卿素害死了薑雪,她就已經很不滿卿素了,方才她一副自以為是的模樣更讓陸芷昭火大,現在竟然還敢這樣對她!陸芷昭立刻一個閃身出現在她麵前摁住她的脖子:「你有什麽資格管我!」


    但出乎陸芷昭意料的事,卿素竟然用法術掰開了她的手,輕輕鬆鬆就掙脫了她的桎梏:「不自量力的女人,若非大人的縱容,你真以為自己能夠傷到他?」


    陸芷昭下意識地想召喚夜影,但忽然想起來,夜影的玉鐲被瑤華捏碎,雖說玉鐲本身隻是她與夜影心意相通的媒介,即便碎掉也不會對兩人有什麽傷害,契約也依舊存在,隻是如今她沒有實體,無法憑血液重新召喚回夜影,即便她會馭鬼,但是有神羽君在的方圓八百裏都不會有鬼魂存在,她現在就是個一無是處的廢人!


    卿素看她愣住,輕蔑一笑:「你現在還很虛弱,不可以離開這個院子,否則靈魂會和畫分離,祭司大人為了你費盡了心思,我不能讓他的苦白費。」


    陸芷昭愣愣地看著她,忽然忍不住大笑出聲:「你為了他做了這麽多有什麽用?你以為他會愛上你麽?」


    這一句話戳到了卿素的痛處,她立刻白了臉色:「我知道大人喜歡的人是你,但是那又怎樣,我跟你這種沒心沒肺的忍不一樣,大人將我從小小的二階神使舉到九階神使的位置,即便那是因為你,我也萬分感激,我不奢望他會愛上我,隻要他允許我在他身邊,就很好……」


    「沒心沒肺?我沒心沒肺?」陸芷昭想笑,但是又分明覺得有什麽哽住了喉嚨,「我當初那樣放下 身段衝進神司裏去找他,我得到了什麽?差點失身不說,命都要沒了,最終落得個滅族的下場,我又究竟做錯了什麽?」


    卿素卻道:「雖然當初殘害百姓的事並不是你做的,但畢竟也是你妹妹,是你們冥魍的人做的,冥魍滅族也算是為這些百姓償命了而已。」


    若非夜影不在,陸芷昭真想讓她嚐嚐死亡的味道,這個女人竟然敢大言不慚地說出這樣的話。陸芷昭怒極反笑:「那麽按照你的話,流光帶領族人背叛大祭司,這是要驅逐出族的大罪,反正流光是神司的,他該死,你和神羽君也是神司的,是不是都該死?」


    卿素頓時無言以對。


    「你以為人命是能夠像東西一樣明碼標價的麽!一兩銀子換一兩的米,一條人命換一條人命?!誰有罪誰就應該由誰去抵罪,拉上無辜的人究竟意義何在?」陸芷昭苦笑一聲,抬頭望著灰色的天空,「無論是神司還是冥魍,人死了都會變成鬼,我死了會變成鬼,你死了也會變成鬼,也許你會因為放不下神羽君,死後的魂魄也想守護他,你並沒有做什麽傷天害理的壞事,為什麽一定要被清除呢?世人都有好有壞,為什麽卻不明白鬼魂也有好有壞呢?」


    一時之間,卿素也不知該怎麽反駁,她從小就被長輩們教育,鬼魂不得留在陽間,留戀陽間的鬼魂皆是惡鬼,需要被清除,卻從來沒想過為什麽。


    不遠處,恢復了力氣的神羽君出現在長廊上,靜靜地看著她:「我知道你想殺我,我也不會逃,隻是,若是我死了,你的形體也維持不了,所以等我幫你找到身體,皆是要殺要剮,我都隨你。」


    神羽君如此坦然,倒讓陸芷昭有種一拳頭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我的身體不是已經找到了?」


    「當時我眼裏一心隻有將死的你,卿素又打不過瑤華,讓她偷走了我的法器,搶走了你的身體。」神羽君的神色嚴肅起來,搖了搖頭,「因為有梵玉製成的棺材在,才可以保護你的身體一直保持著當年的樣子,但若是你遲遲不回到身體裏去,那身體很快會像屍體一樣腐爛。」


    陸芷昭長嘆了一口氣:「瑤華那麽恨我,想必我的身體是沒有了。」


    神羽君卻皺眉:「可若是當真想要毀掉你的身體,當時便應該直接一刀插 入心髒結果了你,而不是偷走你的身體這麽麻煩。」


    一陣沉默後,卿素幽幽地道:「我知道她要你的身體做什麽。」


    陸芷昭挑眉,問:「哦?為什麽?」


    卿素答:「因為她想附身在你的身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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