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羽君沒有一絲力氣地靠在陸芷昭身上,他的冷汗順著臉頰滑到下巴,滴在她的手背上,燙得驚人。


    此時他的腦海裏正躥出各種各樣的記憶,陌生的人,陌生的事,這一切似乎都與躺在棺材裏的那個女子有關。神羽君非常肯定自己認識她,卻始終記不起她的名字,但是這些莫名其妙的記憶裏隻有一個場景最為清晰。


    他和棺材中的女子並肩躺在地上,抬頭是萬裏星空,她笑著說:「我怕冷,冥魍太冷了,我們以後去一個暖和的地方怎麽?四季如春的那種,誰也不認識我們,但憑我們的本事,肯定可以很快同附近的人熟識起來,並且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


    「等等,我們還是得先造一座茅屋吧,等以後有了錢再買大宅邸,然後我就娶你!咳咳,好吧,我嫁給你,但是我很難伺候,你得日日用美色來哄我開心,不然我便去找其他的男人……」


    「孩子?你想要幾個孩子?一個?會不會太少?唔……你擔心我生孩子辛苦,可是養孩子更辛苦啊,當然,養孩子的事肯定要你來,因為我要出門賺錢養家……」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死在我前麵,因為我不想讓你看見我死前難看的樣子……啊!不行!怎麽可以說這麽喪氣的話,我們都會活得好好的!」


    這些甜蜜的回憶像是麻痹人的果實,甜到讓人暈眩。


    「你再走一步我就殺了他!」陸芷昭微微一用力,鋒利的匕首便在神羽君的脖子上留下一道淺淺的傷口。


    前方是有恃無恐的李杜若:「其實你一直愛著君哥哥吧?慕容肅什麽的不過是用來獲得權位的工具。」


    耳邊是夜影的催促:「殺了他!」


    陸芷昭眼前一片混亂,她覺得自己的體力也快到了極限,這麽多天的接連趕路,方越嬋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她從前天開始便一直發著低燒。


    「把祭司的法器交出來,我便放了他!」陸芷昭威脅李杜若道。


    「祭司的法器?我怎麽知道祭司的法器在哪裏。」李杜若依舊在緩緩靠近兩人。


    神羽君呼吸急促微弱,似乎快要昏迷過去的樣子。


    忽然,遠處傳來卿素的聲音:「不行!不能把法器給她!」


    就是這麽一分神,眼前的李杜若竟然憑空消失。


    陸芷昭剛想召喚夜影,忽然手腕處的墨色玉鐲被人用力捏碎,化作一團煙霧消失不見,隨即她的後腰被用力刺入了什麽,耳邊傳來一句:「姐姐,難道你又要將他從我手中奪取麽?」


    姐姐?


    陸芷昭忽然全身力氣全無,她鬆開神羽君,丟開匕首跪倒在地,反手摸一把後腰放在眼前,夜明珠的微弱光芒下,鮮血被染成黑紅色。


    陸芷昭疑惑地回頭,望著笑得一臉無辜的李杜若,以及她手上染血的匕首:「姐姐?」


    「姐姐竟然記不得我了麽?」李杜若說著又將匕首刺進她的後背,依舊是小女兒嬌嗔的語氣:「我是瑤華呀姐姐。」


    陸芷昭順勢倒在她懷裏,愣愣地道:「瑤……華?」


    忽然,一段記憶湧入腦海,那是躲在暗處偷偷打量她和未晏親熱的場景,全部都是瑤華的記憶,撲麵而來的嫉妒與憎恨,還有瑤華向未晏告白的場景。


    「未晏,我……我喜歡你……」靦腆的瑤華羞紅了臉,她的膽子向來很小,如今竟然敢說出這樣的話,可想而知是用了多少勇氣。


    然而未晏卻說:「我知道,但是你也應該知道,我喜歡你姐姐。」


    「為什麽?」瑤華雙眼含著淚水,哀傷又癡迷地看著他,「明明救你的是我!保護你不被發現的也是我!若不是我,姐姐早就將你告發給爹爹了!為什麽你喜歡的人是她而不是我!」


    未晏一臉無奈:「瑤華,感情這種事講不了道理……」


    瑤華低下頭:「我懂了,是因為姐姐怕我搶走你,所以一直攔著我不許我吧……」


    未晏一驚,立刻解釋:「你怎麽能這樣想!你姐姐常常對我說擔心你,擔心你的身體,擔心你的未來,甚至擔心你明日想吃什麽,你怎麽可以有這樣低劣的念頭?」


    「對!我低劣!姐姐就高尚!」瑤華哭著離開了洞 穴。


    場景一換,黑暗的小屋中,瑤華割開了自己的手腕,讓鮮血流在提前繪製好的符咒上,她催動著法力,左臉頰出的紅色印記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在她即將失血過多昏過去之前,一團黑霧從陣法裏緩緩升起,最終變成一隻野獸模樣,瞪著一雙空洞的眼眶問她:「凡人,爾將吾召喚至此,所為何求?」


    瑤華笨拙地將手腕的傷口綁住,眼神卻格外犀利:「姐姐不讓我得到的,我也絕不會讓她得到!跟我定下死契,替我做事,事成之後我的魂魄就是你的!」


    陸芷昭難以置信地望著這一幕,瑤華竟然也召喚了惡鬼!


    場景又是一遍,瑤華藉助惡鬼的力量用幻象將自己變作陸芷昭的模樣,騎著鬼獸大肆虐殺冥魍附近的百姓,並且到處宣傳自己的身份:「我乃下一任的冥魍族長,芷昭是也!」


    瑤華似乎在殺戮中找到慰藉,從一開始因為嫉妒和仇恨而殺人,到最後為了尋求快 感而殺人。


    在遍地的哀嚎中,滾熱的鮮血濺了她一身,紅色的裙子似是被鮮血染成的,她看著眼前聞訊趕來的未晏,嫵媚地舔了舔嘴角的鮮血:「誰要跟你私奔?我不過是想試試看神司未來的祭司是怎樣的貨色罷了,沒想到也就如此吧。」


    未晏滿臉的絕望,不可置信地望著她:「都是騙我的麽?過去的一切……都是假的麽?」


    「當然了,我們冥魍和你們神司怎麽會是一路人?我們喜歡殺戮,就像這樣——手起刀落的快 感。」瑤華說著,單手一抓,憑空吸過一個倖存的孩子,當著未晏的麵一刀捅死。


    「不——」未晏眼睜睜地看著那不到十歲的孩子漸漸沒了氣息,而眼前這個他曾經深愛的女子卻一臉享受。


    瑤華癡迷地捧住臉頰:「嗯……太美妙了!未晏,你聽啊,這是生命結束的聲音,他們從你們神司的世界,走向了我們冥魍的世界……」


    「冥魍一族才不喜歡殺戮!」陸芷昭拚命想要反駁,但畫麵中的人並不能聽見。


    眼前的畫麵消失,力氣也漸漸喪盡,甚至連呼吸的力量也沒有了,陸芷昭隻能直直地瞪著李杜若,不,現在應該叫她瑤華。


    「姐姐,你知道這麽多年來我是怎麽過的麽?」瑤華將陸芷昭摟在懷中,用過去對她撒嬌的語氣道,「死契結束後,鬼獸要吃了我,但是我不想死啊,我才剛剛活到十六歲,我才剛剛有了喜歡的人,姐姐死了,未晏便隻有我了,你說對不對?所以啊,我就反噬了鬼獸……」


    生魂反噬惡鬼,陸芷昭也隻在書裏看過,幾乎從未有人成功過,因為生魂總是難以抵禦惡鬼的陰氣和瘴氣,但是沒想到瑤華做到了,於是她成為了一隻半精魅,沒有實體,卻必須同精魅一樣食血啖肉。


    「於是我也變成了惡鬼,我的肉 體承受不住我的陰氣,很快便腐爛了,於是我就不斷得掠奪旁人的身體,後來我發現,吸食活人的陽氣,可以讓我的肉 體保持得長久一些……」瑤華抱著陸芷昭的身體微微搖晃,像個無辜的孩子,「可是啊,等我終於能去找未晏的時候,他卻已經死了……」


    原來這一切,都是她的親妹妹瑤華一手造成的,包括未晏的叛變,神司的圍攻,還有冥魍的滅族!那這一百年來她心頭的恨算什麽?如今她千辛萬苦攪亂的盛世算什麽?她陸芷昭又算什麽?


    在意識模糊之前,天邊似乎傳來一陣痛苦的哀嚎,是誰呢?是誰都不重要了吧?


    下了一個多月的大雪終於停歇,陸商抱著自己的暖爐走出破舊的茶莊,單手搭在眉骨處,遙望遠方白雪皚皚的森林。


    「陸商哥,吃早飯了!」陸生的聲音從屋子裏傳來。


    陸商打了個哈欠,掀開門簾走了回去,漫不經心地在桌邊坐下:「陸生,待會吃完飯洗過碗後你便離開吧。」


    「唉。」陸生以為陸商隻是囑咐他洗完,於是下意識地應了一句,但隨即整個人都愣住,「陸商哥,你方才說什麽?」


    陸商捏起一塊糯米糕,吃得津津有味:「下個月你便十四歲了,可以自己出去闖蕩了,我這個小茶莊留不住你。」


    陸生愣愣地道:「你是想趕我走吧?」


    陸商毫不猶豫地點頭:「是。」


    陸生再不發一言,默默地吃飯,默默地收拾碗筷,默默地收拾東西,出門離開茶莊,連一聲再見也沒有說。


    待陸生離開不久,陸商也出了門,越過神司的結界,穿過叢叢樹林,行至一棵坍塌地大樹旁,忽然,樹根的洞 穴裏有個閃閃發光的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小心翼翼地走進洞 穴中,拾起那個東西,用袖子擦了擦,露出一個銀鎖樣的東西,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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