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芷昭不解:「什麽意思?」


    「你能真正接觸到惡鬼的時候不多,趁現在有機會,你自然需要多加練習,否則下半年你如何打得過那些八階神使?」神羽君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陸芷昭腳步微微一頓,她必然會在那之前離開這具身體,但是這話她是不能告訴神羽君的。


    晚風刺骨,像把刀子似的刮過露在外的皮膚,枯萎的古樹沙沙作響,荒草布滿了整個院落,高大的假山與幹枯的池坑暗示著這座庭院過去的繁華。


    忽然,一段陌生的記憶闖入腦海。


    一個身穿戰袍,體型魁梧的男子懷抱著一個嬌小的姑娘:「婉娘,你的歌聲真好聽,舞蹈也跳得好看。」


    那嬌小的女子笑起來,雙眼眯成新月的形狀:「嶽郎,我的歌隻為你一人唱,我的舞隻為你一人跳。」


    「婉娘,嫁給我。」


    「嶽郎……」


    陸芷昭一陣失神,這段記憶是殘留在這棟舊宅裏的?但是很快她就明白了,這是那叫做婉娘鬼魂的記憶。


    他們穿過長長的迴廊,路過一座座庭院,最終在後院的大榕樹上,找到了婉娘。


    婉娘正身著一襲月白色長裙,衣袂飄飄,哼著不知名的小調,墊腳在細細的榕樹梢上跳舞。


    又一段記憶沖入陸芷昭腦海。


    「婉娘,我要上戰場了,這最後一晚,你可願,再為我舞一曲?」嶽郎的鎧甲上閃著寒光,可他的眼裏又滿是柔情。


    婉娘不能說話,隻是笑著點了點頭,可是她已經再不能站起來了,隻能坐在庭院的石頭上,伴著嶽郎的簫聲,揮舞著手臂。即便雙腳再不能行走,但是她靈活的雙手依舊像一隻靈活的鳥兒翱翔在天際,廣袖裏偶爾露出的纖細手腕迷惑了男人的眼。


    陸芷昭說:「我不捉這隻鬼。」


    「為什麽?」神羽君掃了她一眼,「她並非惡鬼,隻是執念極深,有些力量,但不至於傷害到你,最適合你來練習法術了。」


    陸芷昭欣賞著婉娘的舞姿,問神羽君道:「她害過人麽?」


    神羽君答:「不知道。」


    陸芷昭又問:「她做過壞事麽?」


    神羽君仍是答:「不知道。」


    「那為什麽要讓她魂飛魄散?」陸芷昭轉過頭去看著神羽君。


    「你難道忘記我們神司的宗旨了麽?」神羽君也轉過頭來看她。


    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交匯,彼此都發現了對方眼裏的堅定與疑惑。


    「神司的宗旨……」陸芷昭冷笑一聲,「殺盡天下一切鬼,可這又有什麽必要?他們若不害人,不做壞事,為何要將他們趕盡殺絕?」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陰陽隔絕,豈能混淆?」神羽君皺眉,「陽間是活人生活的地方,鬼魂隻能去往陰間,如若他們執意要留在陽間,便不能不清除。」


    陸芷昭反駁說:「可以助他們返回陰間!」


    神羽君卻道:「那些沒有神智的惡鬼隻能清除!此女鬼雖非惡鬼,但你能保證她沒有傷過人?留她一個在,要死多少活人?」


    「我……」我能保證!話到嘴邊,陸芷昭硬硬生生咽了回去,她能保證,婉娘不過是可憐的女子罷了,她一直在等她的嶽郎回來,即便海枯石爛,身死魂滅,也依舊要等,她活著可憐,死了依舊可憐。


    嶽郎是這間舊宅的少爺,他的太爺爺、爺爺、父親都是將軍,於是他也理所當然地成為了一個將軍,駐紮在邊境小城外。


    婉娘是邊境小城裏一個酒家的女兒,他們家的酒是百年老號,飄香十裏,是為此酒家一絕,而酒家的另一絕便是婉娘的歌舞,凡欣賞過她歌舞的客人,皆對其讚不絕口。


    沒有戰事時,嶽郎常常帶著將士們來婉娘的酒家喝酒,兩人一見如故,日久生情。對於嶽郎來說,他保衛得不僅僅是國家的邊境,更是那小酒家的婉娘。


    邊境大捷之後,嶽郎帶著軍隊凱旋而歸,他雄赳的戰馬上,大紅色的戰袍裏,還裹著一個小小的婉娘。婉娘從他寬闊的臂彎裏望過去,街道兩邊具是歡呼雀躍的百姓,他們叫著嶽郎的名字,虔誠如信徒。


    離開邊境前,嶽郎懇求婉娘的父親將婉娘嫁給他,婉娘的父親知道嶽郎是個可靠的人,雖然心裏萬般不舍,但還是將婉娘託付給了她。


    將要嫁人的喜悅沖淡了對父親的思念,她握著嶽郎的手踏進這座宅邸的時候,並不知道將來會有多麽可怕的事情在等著她。


    「門不當戶不對,我不同意!若是你執意要娶她,就把李家小姐一併取回來,李家小姐為大,她做小!」嶽郎的母親這樣對他說。


    父親早逝,母親一人支持著家族,嶽郎知道母親的不易,不忍違逆她的意思,於是便答應了,他隻愛婉娘一人,無論娶多少女人,他都隻愛婉娘一人。


    婉娘很是難過,不僅僅是因為嶽郎還要娶別的女人,還因為婆婆的不滿與刁難。但好在有嶽郎的陪伴,日子並不是那麽難熬,他們常常在庭院裏賞花,嶽郎吹 簫,婉娘唱歌跳舞。


    李家小姐是個員外的女兒,名副其實的大家閨秀,但是為人尖酸刻薄,心眼極小,嶽郎雖然娶了她,但從來沒有在她的房中過夜。


    婉娘很怕李家小姐,對她能避則避,但是總有避不開的時候。


    那日嶽郎不在府中,李家小姐派人送來一盤精緻的糕點,說是賜予婉娘品嚐,然而婉娘隻吃了一口,便覺得喉嚨疼痛難忍,大夫來整治過後,說她再也不能說話了。


    嶽郎回到府邸知曉此事後,怒氣沖沖地去找李家小姐,可李家小姐哪裏會承認?反而與嶽郎的母親一起,在嶽郎的茶水裏下藥,讓嶽郎當晚就寵幸了李家小姐。


    那晚,婉娘一個人孤獨地躺在冰冷的大床上,喉嚨疼痛難忍,她默默地落淚,連哭也發不出聲音。忽然她的婆婆帶著兩個家丁闖入她的房間,帶她到李家小姐的閨房門外跪著,逼迫她聽那些不堪入耳的聲音,讓她知道,李家小姐才是嶽郎的正妻。


    第二日,嶽郎發現真相氣惱萬分,卻又無可奈何,畢竟這件事的主導者是他的母親。他心想,這件事斷然不可讓婉娘知道。


    當嶽郎收拾好衣冠和心情,去往婉娘的小苑時,婉娘正坐在庭院裏繡花,同往日並沒有什麽不同。她看見嶽郎走進來,微笑著站起身,張嘴似乎要說些什麽,但是很快她便意識到自己不能再說話了,於是神色有些落寞。


    「婉娘。」嶽郎心疼地握住她的手,率先解釋昨晚他為什麽沒有回來,「昨晚我有些公事要處理,熬到很晚,怕打擾你休息因此沒有回來找你。」


    昨夜那些她永遠不願再想起記憶噴湧而出,她自然知道嶽郎昨晚去了哪裏,做了什麽。她並非善妒的女子,隻要他同她說,她不會不同意,可他竟然找這樣的藉口!婉娘心如刀割,卻故作輕鬆,揚起最甜蜜的笑容,投進嶽郎的懷抱。


    然而事情並沒有就此告一段落。嶽郎因為愧疚,更加疼愛婉娘,卻也讓李家小姐更加嫉妒。


    那一日,嶽郎有事外出,李家小姐邀請婉娘去山上的寺廟上香,婉娘不敢不去。一路上,李家小姐坐著轎子,吃著可口的水果,喝著清香的茶葉,婉娘卻隻能步行跟在他們後麵,什麽吃食也沒有。


    眼看著李家小姐的轎子越來越遠,婉娘已然精疲力盡,怎麽追都追不上,然而就在此時,不知是誰,忽然從背後推了狠狠推了她一把,婉娘反應過來之時,眼前已是萬丈深淵……


    她再醒來之時,全身疼痛難忍,仿佛被碾碎一般。嶽郎正坐在她的床邊,滿臉憔悴。


    嶽郎一直不肯告訴她,但是總有一天她會知道,她再也無法跳舞了。


    多少個夜晚,在嶽郎入睡後,婉娘以淚洗麵,她傷心自己再不能唱歌,再不能跳舞,可是她不恨,她不恨李家小姐,因為她有李家小姐得不到的,嶽郎的愛。


    可是她忘了,嶽郎不僅是她的夫君,還是國家的將軍,當邊境再有戰事,他又必須要回到戰場。


    「婉娘,等我回來。」嶽郎臨走前對她說道。


    婉娘微笑著點頭應下。


    因為婉娘不能行走,嶽郎也不忍讓她一路奔波,便將她留在了家中。他怕李家小姐又傷害婉娘,便囑咐母親照顧婉娘,可他哪裏知道自己的母親才不會管婉娘的死活。


    婉娘是病死在床榻上的,不是因為什麽不治之症,她死於風寒的高燒。


    起初她隻是受了寒有些頭疼,但是她口不能言,下人們誰都沒有這個耐心弄明白她在比劃什麽,隻是將一日三餐放在她的房中便離開了,到後來她漸漸不能下床,飯菜都不能吃,也無人問津,下人發現異樣之時,婉娘已經死了三日。


    然而婉娘並不知道自己死了,她依舊日日夜夜地坐在庭院裏,等她的嶽郎回來。


    他們將婉娘草草埋在了後院的榕樹下,但是每晚依舊能聽見小苑裏傳來她的歌聲,日復一日,月復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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