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剛敲了三聲便被人從裏麵打開,一個麵容普通和善的男人問她道:「可是百花閣的姑娘?」


    想來他是這府邸的下人,陸芷昭對他行了一禮:「正是。」


    男人笑道:「快快進來。」


    男人將陸芷昭迎進來,帶著她七拐八拐地朝裏走去:「我叫譚涼,是這府上的管家,敢問姑娘芳名叫?」


    陸芷昭如實道:「芷昭。」


    「可真是個好聽的名字。」譚涼的聲音很是溫和,讓人忍不住放鬆警惕。


    終於,譚涼在一處閣樓門口停下,輕輕扣了扣門,不久,又一個男人推門而出,雙手抄在袖中,一副閑適模樣,一雙琥珀色的瞳孔卻如同貓一般敏銳。


    譚涼對他拱了拱手:「夫子,芷昭姑娘來了。」


    這被叫做夫子的男人上下打量了芷昭幾番後,微微揚了揚下巴,示意譚涼把她帶進去。


    這夫子深藏不露,陸芷昭隻瞄了一眼便曉得了,可是那又怎樣,她隻是個唱曲的。


    走進閣樓,入眼的是一樓的大廳,大廳正中,央放著一把椅子,譚涼對她道:「姑娘就坐在這裏,準備好了便可以開始唱了。」


    陸芷昭稍稍一想便知,想必是這裏的主人不肯露麵,隻在二樓聽著。她並不多打聽,隻是問:「那不知道……我要唱多久?」


    譚涼溫和道:「姑娘累了隻管休息便是,若是裏麵的人一直不發話,待會我會來叫停,姑娘放心,我們主子絕對不會虧待了姑娘。」


    「是。」陸芷昭應道,心中卻自嘲得想,原以為打扮這麽漂亮能迷倒這客人,誰想到人家連麵都不肯見。


    譚涼對她拱了拱手,退出了閣樓,將房門關上,於是這諾達的屋子裏,好似隻有她一人,這到也讓她覺得輕鬆了不少。在椅子上隨便坐下,她想了想,開口唱了起來。


    「這女子也有些本事,不帶琴瑟,光憑自己的嗓子清唱,到也讓人聽得舒服。」


    陸芷昭一邊唱,一邊注意著門外的動靜,這聲音不是譚涼的,該是那個夫子的,聲音也如同他的人一般有些慵懶尖銳。


    「夫子說得是,我起先也覺得奇怪,她自稱是百花閣的姑娘,卻孤身一人前來,身上也什麽都沒帶。」這聲音是譚涼的。


    確實,百花閣裏的姑娘唱曲都要帶著樂器,即便自己不會,也要找個會樂器的丫鬟,畢竟光是自己開口唱,難免有些幹巴巴的,就連妙儀也是要便彈琵琶便唱的。可是她陸芷昭不需要這些,她隻要一副嗓子。


    唱了半天,二樓的人沒有半點反應,陸芷昭幾乎要以為裏頭沒有人了,這樣一想,她忽然起了壞點子,一曲罷,她清了清喉嚨,開始唱另一首。


    不到片刻,陸芷昭便聽見譚涼在外麵說道:「這……她這唱得什麽?」


    那卻夫子笑了兩聲,道:「你聽不出麽?這是一首葬歌。」


    譚涼驚道:「她是不要命了嗎?這時候竟然唱葬歌?」


    譚涼話音剛落,二樓的門嘎吱一聲被推開,一個男人站在樓梯上望著她:「上來。」


    說完這兩個字後,他便轉身回了房間,卻並沒有關上房門。


    陸芷昭連他的臉都未能看清,隻聽他這樣說,便順從地踏上樓梯朝二樓走去。


    門外,譚涼問夫子:「主子似乎並不怎麽生氣,這是怎麽回事?」


    夫子沉吟片刻後道:「常人聽曲是為了圖個樂子,可如咱們主子這樣心鬱難解的,從一般曲子裏聽不出樂子,倒是從葬歌中尋出了些許共鳴,覺得這悲曲唱出了自己的心聲,自然也想將這唱曲之人引為知己……有意思……」


    雖說現下乃是午後,但這二樓的屋子裏極黑,也許是背光的緣故吧。


    陸芷昭有些警惕地走進屋裏,悄悄地四下打量了一番,隻見屋中的擺設極其簡單隨意,一身形頎長的男子站在窗邊背對著她。


    「你叫什麽名字。」他出聲問道,聲音低醇渾厚,似是有深厚功夫的人。


    「陸芷昭,大人喚我昭昭即可。」陸芷昭拿不準他的身份,便喚他大人。


    「昭昭,昭昭……」男人在嘴裏呢喃著這個名字,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許久才說,「往後每日這個時候都來此處唱曲,錢財絕對虧待不了你。」


    「是。」陸芷昭有些失笑,前頭那麽多首曲子她自認都唱得不錯,卻一點也打動不了這個男人,不過一首惡作劇的葬歌,卻讓他有了興趣。


    之後便是大段的沉默,男人不說話,陸芷昭也不知自己是該走還是該留,時間仿佛停滯了一半,他如同一尊雕塑久久站在窗前,望著不知名的遠方。


    應該是可以離開了吧?


    陸芷昭站在他身後的陰影裏,一步一步緩緩後退,就在她快要退到房門口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他又忽然開口:「你家中死過親人?」


    陸芷昭腳下一頓,原先悠閑的神色立刻冷凝下來,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男人的背景。


    「是。」她說道。這並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盡管這段回憶的確讓她痛不欲生。


    都說歌由心生,她唱得前麵那些曲子縱然歡快、悅耳、嫵媚、動聽,卻打動不了聽者的心,因為她這個唱者並沒有用心去唱,而那首葬歌,她心中的悲慟、憤恨、絕望、無奈都蘊藏其中,即便她的本意是惡作劇,但音調脫口而出的那一剎那,一百年前某些殘破的回憶,依舊抑製不住地衝出腦海。


    她跪在親人的屍體堆中,捧著爹爹頭顱,漫天的大雨澆熄了大火,一片狼藉中,她雙目空洞,口中喃喃地唱起了這首葬歌。


    天兒藍藍,草兒薇薇,故人之魂何時歸?


    背井離鄉,家破人亡,故人魂歸在何方?


    想必這個男人從葬歌裏聽出她的心聲才會由此一問,而且他之所以會對這首葬歌感興趣,很有可能他也沒了親人,才會有此共鳴。


    「怨嗎?」男人又問。


    陸芷昭回:「不怨。」隻恨。


    「你走吧。」


    走出小樓,門外隻有譚涼一人,他笑眯眯地從袖中掏出一張銀票:「姑娘辛苦了。」


    陸芷昭毫不客氣地手下銀票,露出同樣溫和的笑臉:「多謝,這是我應該做的。」


    被那不肯露臉的男人擾得有些心情沉重,陸芷昭慢慢悠悠踱步回百花閣,卻在門口不遠處被人攔下。


    「公子找我有事?」陸芷昭笑得如同一隻無害的兔子。


    眼前這攔住她的男子便是那周員外的獨子,昨日臨走時,陸芷昭不經意間瞧見了躲在花叢中偷窺的男子,她心思一動,故意丟下了自己的手絹,沒想到此人果然上鉤。


    周知盛眯了眯滿是陰險的三角眼,沖陸芷昭笑道:「本公子是來送還昨日姑娘落下的手絹的,沒想到一問才知,姑娘竟出去唱曲兒了,本公子正要失落離去,姑娘正巧又回來了,你說,這是不是天意?」


    陸芷昭故作驚訝,看著他從懷中掏出那枚手絹:「我就說昨日從周員外府上回來以後,手絹怎麽也找不到了,原來是被公子撿到了,莫非……莫非您是周府的公子麽?」


    「正是。」周知盛將手絹放在鼻尖下嗅了一嗅,抬眼目不轉睛地盯著陸芷昭,意味頗深地說,「真香。」


    陸芷昭噁心得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卻又不能放過這條大魚,於是便裝作羞紅了臉,用袖子遮住嘴角,眼神挪往他處。


    周知盛長得並不英俊,身形瘦小,尖嘴猴腮,但是卻又刻意表現出自己是如何英俊瀟灑,直讓人覺得好笑。他將手絹遞還給陸芷昭,說道:「我猜姑娘還未用過晚膳,不知本公子是否有這個榮幸,能請姑娘一同用晚膳呢?」


    「一切旦憑公子吩咐。」陸芷昭一臉「嬌羞」地望著他,有掃了一眼周知盛手中的帕子,抑製住內心的嫌棄,她對周知盛道,「若是公子喜歡,這手絹就送與公子了。」


    周知盛一臉喜不自勝,朝陸芷昭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姑娘,這邊請。」


    陸芷昭沖他靦腆一下,目光掃向他的領口下的脖頸。周知盛同周員外一樣,脖頸處都有一塊紅色的胎記,而這個位置的這枚胎記,周寧也有一個,她不相信這世上有這麽巧的事,如果她沒猜錯的話,周寧很可能是周員外的兒子。


    於是昨晚,她偷偷溜進了周府。


    沒錯,昨晚夜影總共吞噬了兩個生魂,一是小綠的,二是周府與小綠勾結企圖謀害她的那個小廝。


    吃力地爬上周府後院的圍牆後,陸芷昭忍不住心想,若是自己一百年前的身體,必然不會這麽沒用。


    夜影吞噬了小綠的魂魄,此時稍微有了些力氣,一邊嘲笑她,一邊告訴她那小廝的位置。那小廝因為滿周府大喊有鬼怪,沖,撞了周員外,被管家扔進了柴房反省,在陸芷昭撬開門鎖,走到他身邊之時,他依然無知無覺地鼾聲大作。


    那小廝隻覺得後頸一陣冰冷,打了個噴嚏醒了過來,他正想翻身接著睡,朦朧中一個女人的臉靠得他極近,他頓時清醒過來,立刻扯著嗓子大喊起來,嚇得連連後退,眼前的女子正是白日裏他看見了那個鬼臉女子,這個時候悄聲無息地出現在這裏,不是女鬼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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