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祝烽平靜的說道:“剛剛給她施針的時候,她就已經清醒了。”


    “什麽?”


    南煙驚訝的睜大眼睛,轉頭看向心平:“真的?”


    心平癟了癟嘴,也就是默認了。


    祝烽看著心平,冷冷的說道:“已經清醒了,卻不肯起來,你是不想見到你的母妃,還是不想見到朕?”


    南煙的心都沉了下去,如果說剛剛她還隻是有一點不安的預感,那麽現在聽到祝烽說的話,再看女兒的神態,她就已經知道,自己剛剛那預感可能真的變為了現實——這父女倆之間的矛盾又一次尖銳了起來。


    難道,還是因為饑民劫糧的事?


    果然,下一刻,就看見心平紅著眼睛看著祝烽,哽咽的說道:“我不想看到騙子!”


    “心平!”


    南煙聽到這句話又是氣又是怕,也不顧女兒剛剛才昏迷清醒,也許身體都還沒有恢複,伸手就用力的打了她一下:“你,你是不是失心瘋了?”


    說完,又回頭對著祝烽:“皇上,皇上,這丫頭一定是在山上撞上什麽邪祟了,才會這樣胡言亂語,皇上千萬不要責怪她。”


    祝烽卻並沒有理她,而是定定的看著女兒。


    “你說,朕是騙子。”


    “對!”


    心平的眼睛越來越紅,眼淚已經止不住的往外湧:“父皇是個騙子,父皇騙人!”


    “你——”


    這一下,南煙恨不得再把她打暈過去。


    可是,相比起之前跟女兒對峙時暴怒不已的父親,此刻的祝烽卻顯得十分的冷靜,雖然他的臉色陰沉,也能感覺到周身散發出的壓人的煞氣,他卻並沒有勃然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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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過了許久,才慢慢說道:“所以,你的確聽到了龍口穀的消息。”


    這一回,心平卻像是真正被打擊到了,之前還隻是默默地流淚,此刻卻是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父皇,你承認了,你就是殺人了,你不管那些人餓肚子,你還把他們都殺了!”


    “……!?”


    南煙隻覺得腦子裏嗡了一聲。


    一時間,她連想法都沒有了,腦子裏一片被雷擊過後破碎的空洞,轉過頭去,怔怔地看向祝烽。


    龍口穀?


    祝烽把龍口穀的人都殺了?


    就是劫走朝廷那批糧食的饑民?


    她突然感覺到一陣寒意從心裏,從腳底,甚至從四麵八方往自己的心裏直直的刺了進去,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難怪。


    難怪,樊英奕解決了那件事,卻並沒有拿回一顆糧食。


    也沒有關於那批饑民被處置的任何消息。


    原來,他們全都被殺了?!


    南煙下意識的開口,但她的聲音也在發抖:“皇上……?”


    祝烽看了她一眼,並沒有說什麽,而是低頭看著女兒,臉色仍舊沉靜得沒有一絲波動,隻是那雙深黑得好像見不到底的眼瞳裏隱隱的有一些波瀾起伏,他沉聲說道:“心平,這個天下太大了,每天都在發生無數的事情。身為皇族,朕更是皇帝,不能隻看著一人一事的得失,要執著。”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鄭重的對女兒敞開心扉。


    但說的話,卻讓人有些迷茫。


    心平年紀還小,雖然懂得一些道理,但對於他這劇模棱兩可的話,還是完全摸不著頭腦,更覺得他隻是拿這句話來敷衍自己。


    眼淚也流得更凶了。


    她哽咽著說道:“天下那麽大,每天會發生那麽多事,但那又怎麽樣?難道就因為這樣,父皇就要殺掉那些可憐的老百姓嘛!”


    祝烽的眸子變得有些冷了起來。


    他慢慢的直起身,又看了心平一會兒,然後一言不發,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皇上……”


    南煙還想要說什麽,可這個時候,她也什麽都說不出來,父女兩個都在氣頭上,雖然這一次解決了龍口穀那些饑民劫糧的事情讓祝烽沒有跟之前一樣勃然大怒,直接把心平關起來,可心平的這番話,定然是讓他神傷了。


    而這個倔強的丫頭,她也是一副受了傷害的模樣,索性趴在被子上大哭了起來。


    南煙兩頭為難,終究還是留了下來。


    等到女兒哭夠了,她才抬起心平的臉,看著上麵淩亂的淚痕,拿出手帕來為她擦拭,說道:“你怎麽這麽不懂事?你父皇每天為天下的事焦頭爛額,你為什麽還要說這些話去傷他的心?”


    心平抽泣著道:“難道,母妃也覺得我錯了嗎?”


    “……”


    “母妃覺得,就算父皇殺了自己的子民,也是對的嗎?”


    “……”


    聽見她這樣直愣愣的發問,南煙一時間也說不出話來。


    她當然並不覺得這是對的。


    要說為了這些事情跟祝烽頂牛,自己要比心平早得多,吃過得苦頭也多得多。好不容易,這些年來眼看著祝烽漸漸的變得柔軟,再也沒有了當初那個浴血殺入金陵城,殺得血流成河的煞神的模樣,卻不知道為什麽,他會在這件事上,用這種雷霆手段來處理。


    若是當年的自己,恐怕會比心平鬧得更厲害。


    可她卻沒有鬧。


    兩個人到底相濡以沫了那麽多年,她從那番話中琢磨出一個道理來——


    他,是有原因的。


    雖然祝烽的那番話她也聽不懂,但隻要知道這一點,那就夠了。


    眼前唯一的問題就是女兒,心平這丫頭雖然年紀不大,但比當年的自己還強,看這架勢,是根本不打算對她父皇低頭的。


    南煙想了一會兒,苦口婆心的道:“心平,你父皇的話有他的道理。他是皇帝,每天要管這天下發生的千千萬萬的事,他——”


    她的話還沒說完,心平就紅著眼睛瞪著她。


    “難道這樣,就可以殺死那些無辜的饑民了嗎?”


    “……”


    南煙一時語塞。


    她猶豫著還想要說什麽,可心平情緒激動,已經捂著耳朵大喊起來:“我不聽!我不聽你們說話!”


    她這一鬧,就喘了起來,人也有些發虛,到底剛才從昏迷中清醒過來,南煙也擔心她這樣鬧下去會留下後遺之症,便隻能作罷。


    心裏想著,總要找個時間跟她好好的說說,化解他們父女之間的這段矛盾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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