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哪怕隻是隨心隨性的一句話,對下麵的人來說都是雷霆雨露,於是,他一聲令下,整個都尉府的人都挨了軍棍,天黑了,還能聽到從角門外傳來的聲聲悶響和慘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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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煙帶著祝成鈞他們往裏走,都恨不得捂著兒子的耳朵。


    偏偏,祝成鈞一邊往裏走,還一邊回頭看,輕聲問道:“母妃,父皇為什麽要打那些人啊?”


    南煙還沒來得及回答,背著手走在前麵的祝烽已經淡淡說道:“因為他們沒做好分內的事,就該打。”


    “分內的事?”


    “不錯,人生在世,總是有自己的職責的,有的職責是老天給你的,有的職責是上級給你的。老天給你的職責你若做不好,你的人生就一無是處,自有老天罰你;上級給你的職責你若做不好,那就是這個下場。”


    祝成鈞眨了眨眼睛,抬起頭來看著父親高大的背影:“那,父皇,兒臣的職責是什麽?”


    祝烽聞言,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


    這孩子最近躥高了不少,但在他的麵前,還是小小的一隻,睜大了雙眼看著他的時候,想一隻聽訓的狗兒。


    他笑了笑,說道:“你是皇子,受萬民的供養,但這不是平白無故得來的,在危難的時候,你得保護你的子民。這就是身為皇子的職責。”


    祝成鈞道:“可兒臣,兒臣該怎麽保護那些子民呢?”


    祝烽笑道:“你還小,如今就是該學的時候。”


    “……”


    “等你學成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祝成鈞似懂非懂的歪著腦袋想了好一會兒,然後輕輕的點點頭:“兒臣會學的。”


    等回到內院,南煙吩咐人帶著漢王回去休息,也輕聲叮囑了,等溫別玉挨了板子回來給他準備一些傷藥,然後才跟著祝烽回了他們的房間。


    一進門,祝烽就脫掉了身上的衣裳。


    兩個人今天在外麵跑了一整天,雖然看著天氣好,但其實風沙還是很大,頭發裏身上全都是沙塵,南煙接過衣裳幫他掛起來,便立刻讓人準備了熱水,兩個人都洗了個澡,才清清爽爽的回來。


    這個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而外麵的慘叫聲,也漸漸的平息了下去,小順子走回來站在門外,稟報道:“皇上,都尉府的人全都受罰完畢。皇上還有什麽旨意?”


    祝烽擺擺手:“都下去吧。”


    “是。”


    說完,小順子便也帶著人離開,夜晚立刻就安靜了下來。


    南煙拿著一把扇子一邊扇著風,一邊走到床邊坐下,看見祝烽正靠坐在床頭,不知道是納涼還是在幹什麽,半眯著眼睛顯得很自在的樣子,她對著他輕輕的扇了兩下,道:“皇上?”


    祝烽也不睜眼,隻“嗯”了一聲。


    南煙道:“皇上不是有意要放走一個俘虜,想辦法尋找他們補足水源和糧草的地方嗎?”


    “嗯。”


    “那,如今人跑了就對了,為什麽還要罰下麵的人?”


    祝烽睜開一線眼睛,看了她一眼,才說道:“做戲做全套。”


    南煙道:“人都已經跑了,皇上這樣做戲給誰看?”


    祝烽勾起一邊的唇角,笑道:“自有該看的人來看。”


    南煙微微蹙起了眉頭。


    她原本覺得,自己是想通了這一次祝烽想做什麽的,但卻沒想到,祝烽做出來的事情跟她所想的還相差甚遠。


    她又問道:“還有,為什麽跑的是那個兒子?”


    祝烽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怎麽了?”


    南煙道:“皇上之前不是說,要放那個做父親的嗎?”


    祝烽笑道:“朕可沒這麽說過。”


    “……”


    南煙又皺了一下眉頭,再回想一下,才發現,昨天跟他談起這件事的時候,自己問他是不是要放那個父親,祝烽還真的沒應這句話,隻說她是有點長進,但長進不夠。


    也就是說,自己猜到了他要放人,卻猜錯了他要放哪個人。


    南煙道:“但,放父親不是比放兒子更好嗎?”


    祝烽這個時候也有點累了,打了個哈欠,說道:“為什麽這麽說?”


    “呃——”


    聽到他問,南煙才驚覺這句話自己不該說。


    其實,世上的道理大多如此,人人都知道,卻無法宣之於口。父子情深的確是父子情深,但到底是誰對誰更情深,很多人都明白。


    譬如,在民間有盜墓的,往往是兩人成行,往地下打了盜洞,一個人下去取寶,一個人在上麵接寶接應,但往往上麵的人接了下麵的人遞上來的寶物之後,見財起意,就會起殺心,割了繩索封了盜洞,自己獨吞寶物。


    後來,兩人成行中的兩人,變成了父子。


    而且下盜洞的,一定是兒子。


    因為若是父親下去,兒子說不定就會起賊心,但若兒子下去,父親是萬萬舍不得加害自己的骨肉的,這是人之常情,卻透著一種隱隱的殘忍。


    所以,南煙想到他一定會放了父親,因為隻要兒子還在這裏,父親就一定會想辦法再回來解救自己的孩子,那麽,就像是有一根線牽在他們的手裏,這個父親再是神通廣大,也掙脫不開的。


    可這一次,跑的卻是兒子。


    那很有可能,那個做兒子的就會一去不返,這樣一來,他們豈不是白做工了?


    南煙不敢把話說明白,因為這種道理,在皇家,隻會更鮮明。


    曆史上,為了皇位謀害父親的太子皇子們,簡直不勝枚舉,南煙不敢說,更是因為祝烽如今就有一個太子,而自己還給他生了一個漢王,她如何敢在他麵前說這話。


    見她支支吾吾的,祝烽冷笑了一聲。


    南煙輕聲道:“皇上……”


    祝烽冷冷道:“別以為就你懂,朕活這麽大歲數,難道還不如你見過的世麵多?”


    南煙低下頭去。


    祝烽似乎也並不想多談這個問題,因為這個問題已經讓他有些心煩意亂,便劈手從南煙手裏奪過那把扇子,自己拿著啪啪啪的扇了好幾下,南煙急忙輕聲道:“妾來吧。”


    說完,輕輕的又拿回扇子來,為他扇風。


    等到看著祝烽的臉色恢複如常,她才輕聲問道:“皇上,放走兒子,真的不怕他不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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