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看看。”


    黎不傷走上前去,才看清床上躺著一個中年女人,蓬頭垢麵,衣衫襤褸,全身消瘦得幾乎沒幾兩肉,麵色青灰,唇色發烏。


    看起來,已經沒有了生息。


    他皺起了眉頭。


    小乞丐哭得淚流滿麵,一隻手扒拉著自己的母親,又轉頭看向黎不傷,急切的說道:“老爺,老爺幫幫我看看,我娘怎麽樣了?你快救救我娘!”


    “……”


    黎不傷沉默著,伸手到那女人的鼻子前探了一下。


    然後看向那小乞丐,沉聲說道:“你的母親,已經去了。”


    “什麽?!”


    小乞丐一聽,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用力的搖頭道:“不會的,我娘不會死的!她說了要照顧我,她不會死的!”


    黎不傷冷著一張臉,抓著他的手直接伸到她母親的鼻子前。


    沉聲說道:“你自己看看。”


    “……”


    “你的母親,已經去了。”


    “……”


    那孩子僵在那裏,小手顫抖著探著母親的鼻息,過了許久,都感覺不到一點氣息,他才終於明白,自己的母親真的已經去了。


    “娘……”


    他哇的一聲哭起來,撲到母親的身上大哭著:“娘!娘你不要死,你不要丟下小星,娘!”


    黎不傷站在他的身邊,看著這孩子哭得氣都喘不過來。


    他卻是一動不動。


    倒是一旁的謝皎皎有些於心不忍的,正要上前勸慰,卻被黎不傷一伸手攔住了她。


    謝皎皎疑惑的看向他,隻見黎不傷麵色冷漠中,仿佛又透著一點不易察覺的哀傷,隻沉聲說道:“讓他哭。”


    “……”


    謝皎皎不知他這算什麽。


    又跟著這孩子過來,可孩子的母親死了,孩子哭成這樣,他又好像完全事不關己。


    但他這麽說了,她也隻能安靜的站在一旁。


    不知過了多久,這小乞丐總算慢慢的止住了哭泣,他轉過身,抬起頭來看向黎不傷,一雙大眼睛哭得通紅,臉上滿是狼狽的淚痕,抽泣著說道:“老爺,我,我還想再求你一件事。”


    黎不傷道:“你說。”


    小乞丐道:“你,你可不可以給我一點錢,讓我安葬我的母親。”


    黎不傷說道:“我從不給人錢。”


    “……”


    “隻有別人給我做事,我才會付他錢。”


    “……”


    “你想要從我這裏拿到錢,就跟以前到我府上做事才能得到那些吃的一樣。不過,安葬你母親的錢,比你拿走的那些糕點,要貴得多。”


    “我,我知道。”


    小乞丐吸著鼻子,用袖子抹幹淨臉上的淚水,說道:“我,我可以簽賣身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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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可以做你的奴仆,你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


    “……”


    “隻要,隻要能讓我娘好好的下葬。”


    黎不傷看了一眼床上那冷冰冰的屍體,然後說道:“好。”


    很快,黎府的人便過來幫著這個叫“小星”的小乞丐料理喪事。


    雖然管家王升一直都不太明白,身為堂堂錦衣衛都指揮使的黎不傷,一個小小的乞丐,根本是不足以入他眼的,就算之前幫他們傳遞了消息,賞賜幾兩銀子也就夠了,怎麽還過來幫著他們料理喪事呢?


    但,老爺一聲令下,他們也隻能照辦。


    很快,在這個連牆都快塌了,四麵透風的破房子裏,靈堂擺了起來。


    隻是,他們這樣窮愁潦倒的家裏,自然不會有什麽親戚朋友往來,所以,除了請來做水陸道場的和尚念經超度之外,靈堂上還是非常的冷清。


    這個叫“小星”的小乞丐披麻戴孝的跪在那口薄皮棺材旁,一邊哭,一邊燒紙。


    黎不傷坐在一旁,看著這個冷清的靈堂。


    不知為什麽,他的眼神平時總像是結了寒霜一樣,又冷又空,可這個時候,卻好像有什麽東西,隻是,也讓人看不太清。


    不知不覺,天黑了。


    謝皎皎一直陪在他的身邊,轉頭看著外麵的天色,輕聲說道:“你要一直在這裏陪他嗎?”


    黎不傷沉沉說道:“你若想走,可以回去。”


    “……”


    謝皎皎說道:“我又沒說我想走。”


    說完,便也不多說什麽,隻安靜的坐著,那些和尚們絮絮的念誦著經文,加上這一天跑來跑去的也有些累了,沒坐一會兒,她就開始打瞌睡。


    腦袋一點一點的,靠在了黎不傷的肩膀上。


    “……?”


    黎不傷眉頭一皺,他從來就不喜歡有人觸碰自己,立刻就想要晃動肩膀甩開她。


    可低頭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還是忍了下來。


    就這樣,靈堂擺了三天。


    黎不傷除了白天要回北鎮撫司做事,晚上都會來這裏跟小星一起守著。


    而謝皎皎,也陪了他三天。


    到第三天晚上,仍舊和之前一樣,小星披麻戴孝的跪在靈前燒紙,黎不傷坐在一旁看著他,而謝皎皎也安靜的坐著,隻是坐了一會兒,就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黎不傷道:“你可以不必來的。”


    謝皎皎笑著說道:“你在這裏,我陪著你。”


    黎不傷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麽,又抬頭看了看這個冷冷清清的靈堂。


    雖然所有供奉的東西他家的下人都準備齊全,可沒有人來人往,總是顯得格外的寂寥,黎不傷喃喃說道:“人生一世,就是這樣一個人來,一個人去的。”


    謝皎皎說道:“這是他的母親,沒有人陪著,才會如此。”


    “……”


    “你可是堂堂的錦衣衛都指揮使,怎麽說這樣的話?”


    黎不傷淡淡道:“錦衣衛都指揮使,就不是一個人來去嗎?”


    謝皎皎說道:“至少,跟她是不一樣的。”


    黎不傷道:“有什麽不一樣。”


    謝皎皎微微蹙眉,覺得有些奇怪,黎不傷怎麽會對一個陌生人的死產生感慨,正要問他,卻聽見靈堂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像是有人來了。


    靈堂已經擺了三天,都沒有人來,問起那小星,也說他們平日裏根本沒有親戚朋友來往,這個時候,怎麽還會有人來?


    黎不傷轉過頭去,就看見一個家丁模樣的人走了進來。


    手裏,還拿著一包沉甸甸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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