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瑤並不震驚這個男人會知道她女兒生了病,這在卓家是人盡皆知的事。而為了治女兒那個病,她也算是愁白了頭,可國內的醫生都不敢給她孩子動手術,因為成功率很低,連50 %的機率都沒有,她怎麽舍得去賭這一場輸麵大於贏麵的局。


    所以,她把目光放到了國外,幾番打聽才知道英國有一個心髒方麵的權威,叫愛德華·馬森,由他主刀的手術,幾乎無一敗例,為此,她動用了各種關係,卻最終連人家的麵都沒見著。


    “你說的是愛德華·馬森?”


    她的語氣是極度不信的。


    “對。”


    “你怎麽會認得他?”高興之餘,她保持謹慎態度:“還有,你怎麽讓我確信你們是朋友?”


    “給你看個視頻。”傅禹航取出手機,點了一個視頻,讓她看:“這是愛德華的女兒過生日時,我在他家,這視頻,還是他女兒幫我們拍的……”


    視頻上,傅禹航和一個金發男子坐在草地上,附近擺了一個燒烤架子,兩個男人正在拚酒,拚到最後,二人哈哈笑著倒在了地上。


    這個金發男子還當真就是那個她求而見不著麵的神醫。


    “傅先生,要不這樣行嗎?照片我這就去找出來,等晚一點我們再約個時間見麵,但是,你必須得幫我約到這個愛德華,並且說動他為我女兒動這個手術……”


    她的語氣馬上緩和了下來。


    “幫個忙,不是大問題。但是卓太太,你這種轉頭就使一記回馬槍的做法,我實在不太敢領教……”


    傅禹航剝著手指,懶懶的一笑,聲音跟著變冷。


    陸瑤是最善於變臉了,怎麽有利自己就怎麽說,馬上接話道:“傅先生,這不是回馬槍,一直以來,我就覺得你比不上鄧溯,這本來就是大實話,雖然我和薇薇不是親母女,但我想她有好日子的那份心,是真的。現在看來,你能認得愛德華,想來身上另有我沒瞧見的本事。你放心,以後,你和薇薇的事,我不會多管。她愛怎麽著就怎麽著……”


    隻要可以約到這個專家,其他事,她哪會有興趣再多管。


    “好,明天我給你個準信,到時我們再交易。既然卓太太還有事要辦,那就不留你吃了,不送。”


    沒再留她吃飯,這種女人,一起用餐,隻會反了他的胃口。


    這麽一送客,陸瑤想要留也沒臉留了,自找了一個台階,就走了出去。


    小遊沒進來,一直在門外頭,看到陸瑤走了,進來問:“問出什麽來了嗎?”


    “她不知道。”傅禹航一句話把話題給帶過了,衝小遊直招手:“來,一起吃,這麽多菜,不吃光太浪費了。”


    *


    飯後,秦芳薇對小遊說想回第一高的教學園小區。這邊,她已經很久沒回來了,怪想念的,想回去走走,看看,追憶追憶。


    重回十年前的老小區,秦芳薇看著那曆經風雨洗禮的高樓,再回頭看看遠方那些拆了重建的小區,很多過去的記憶,就一點一點全回到了腦海。


    這裏承載了太多的歡樂,太多的年少天真,是她從小到大長成的地方,也曾見證了她和鄧溯的純純初戀,每一個角落都有他們走過的足跡……


    慢步走進小區大門,就遇上了物理老師齊祺。這位老師,頭發已然發白,戴著一副老花眼鏡,坐在一張輪椅裏,歪著頭在那裏認了好一會兒,才滾著車輪迎了上來,又驚又訝的叫道:


    “這不是小秦嗎?”


    秦芳薇也看到了他,忙飛奔了過去。


    齊老師和她爸的關係很要好,這些年他倆時不時會聚一聚碰個頭,但之前,齊老師被電動車撞斷了一條腿,一直臥床不能自由活動。


    “齊老師。”


    看到舊年的老師,秦芳薇的眼睛一下就紅了。


    齊祺一把就握住了她的手,也露出了痛苦之色:“你爸怎麽會遇上這種事,怎麽好端端說沒了就沒了呢……隻恨我之前發著高燒,沒法去見他最後一麵,這兩天知道了,真是要難受死我了……”


    秦芳薇神情跟著一黯,心頭那邊因為老師往他自己胸口上那麽狠狠一捶而痛了起來,好一會兒才歎氣道:


    “這是誰都想不到的事。”


    齊祺端詳著這個漂亮孩子,也跟著歎息:


    “薇薇,你這孩子真是太可憐了,小時候有媽等於沒媽,讀書讀得好好的卻遭人陷害,現在又沒了爸,這往後頭,你一個人孤苦零仃的這日子可得怎麽過啊?誰來照顧你?這一個人在外,萬一病了,都沒個人來關心你……”


    “您放心,齊老師,我會好好照看薇薇的……”


    適時,傅禹航朗聲插進了話去——曾經那個能把一節物理課上得讓男女同學都喜歡的齊老師,如今已是老態橫陳,這光景,令他不由得想到了那個詞:歲月不饒人。


    “你是?”


    齊祺的注意力落到了他身上,眼裏打起了問號,不認得。


    秦芳薇看著心頭一動:傅禹航一眼就認出了齊老師,齊老師卻不認得他,這是不是可以說明他不是第一高的學生?


    “我是秦芳薇的丈夫。”


    齊祺一呆,越發詫然,轉頭又看了一眼秦芳薇:“小秦你結婚了?”


    “嗯!”


    “什麽時候的事呀?怎麽之前都沒有聽你爸提起?”


    “就在我爸出事之前沒多久。”


    “哦……”齊祺又轉頭瞧了一眼傅禹航,沒再說什麽,心頭卻是連連喊著可惜,居然嫁給了別人,不是說小鄧醒了嗎?


    出於禮貌,這些話齊祺沒說。


    “你們這是幹嘛來了?”


    “很久沒回來了,過來轉轉。老師,有個人我想請您幫我認一認……”


    秦芳薇轉頭看傅禹航,這個男人非常識眼色的就把手機掏出,把那張打籃球的照片給調了出來,她接了過去,指著上麵那個拍手的男子問道:“您可認得這個人嗎?”


    齊祺拿過去看了又看,仔仔細細作了辨認:“這個人啊……我見過一麵,就這一次打籃球的時候過來的……是來找你爸的……”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


    她心下一喜,忙追問。


    “那大約是……”他回憶了一下:“二十七八年前的事了,對了對了,那時還沒有你呢……應該是三十年前的事。那會兒,你爸才來第一高沒多久……在外租房子住的……”


    這照片居然這麽久了?


    她一呆,繼而問道:“那他叫什麽名字?”


    “喲,這我就不知道了。我隻聽你爸叫他老四,他呢,則叫你爸老三,兩個人的關係看上去很鐵……我問過他這是哪來的朋友?他說那是同學……其他就一概不知了……”


    唉,還是沒能將這個人的底細給查出來。


    秦芳薇心下暗歎,不過,總算是得出一些眉目來了,是同學。


    “咦,小秦,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事來了?”


    齊祺好奇的問道。


    “哦,沒什麽……齊老師,您的腳現在如何啊,還不能走嗎?”


    她故意把話題岔開了,師生倆聊了好久,齊祺的老婆來了,又感傷的叨了幾句,這才把人推了回去,秦芳薇則把傅禹航領回了自己家。


    一進家門,隻看到覆著一層白色遮塵布的家俱上盡是一片厚厚的塵埃,原本溫馨無比的家園,現在變得死氣沉沉的——


    家這種地方,必須每天都要有人住,有人打掃,才會有人氣。這人一走,屋子就像被抽走了靈魂,一下變得破敗,變得幽冷,空氣中更會長出一股子濃濃的黴味來。


    “我們家這套房是教學園位置最好、麵積最大的一個戶型,當初我爸是所有老師當中最舍得花錢的那個。我們這個家也曾是小區裏最最讓人羨慕的一家。隻是……誰能想到,不到三十年時間,人沒了,家沒了,什麽都成空的了。人生啊,有時候想想還真太虛太空了……你說一個人那麽奮鬥著,到底是為了什麽呀?反正最後都是一場空……”


    望著從小長大的家,她的話裏露出了少見的消極。


    “人生本來就是這樣的,小的時候,你會覺得它很長,可是事實上,它並不長,在這條由生走向死的旅程當中,結果是注定了的,但是,我們不能因為注定了,就自我放逐了。人生有很多種形態,重要的不是結果,而是過程。不辜負這個過程,想讓生活過得精彩,且有意義,就得拚搏,如此人生才是鮮活美好的,否則,就太枉妄我們活了這一場……有句話不是那麽說的嗎,哭也一天,笑也一天。哭會傷身,笑則益壽,那你說,我們該以怎樣的心態來麵對人生才是正確的?”


    傅禹航所認得的秦芳薇一向是樂觀而開朗的,今日這番顯得頹廢的話,不僅壓抑,而且陰暗,這和她最近遭遇的巨變有關。他不由得開口加以激勵了一番,隻希望她可以早日走出陰霾。


    “咦,真是看不出來你啊,還能說出這麽一番耐人尋味的話來。”


    這個男人的心態夠豁達,且字字透著生機,再次刷新了他在她眼裏的形象。


    “行了,咱們啊就別在這裏傷春悲秋、咬文嚼字了,還是找東西去吧……書房……”


    熟門熟路的,這家夥就往書房而去。


    秦芳薇看著,眼皮不由突突跳了跳:這人,對她家的布局,怎如此熟稔?他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所產生的那份好奇,在她心裏,當真是越來越濃烈了。


    *


    書房很大,四壁除卻門和窗,就是書櫃。揭開遮塵布,上麵整整齊齊排列的盡是書。


    書桌上擺著一隻還在走動的電子鍾,滴答滴答之聲在房裏顯得格外的清亮,一支金筆插在筆筒,金筆所指的方向,正掛著一幅鄭板橋的畫,那是一幅春竹,應是仿品……


    傅禹航走到了那個書櫃前,打開邊上一個玻璃門,裏麵放著一些字畫,他盯著看,心下想著:這當中,可有他們要找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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