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分,傅禹航獨自開車出去,他有一個很重要的約會。


    九點,月色皎皎,晚風嘯嘯,而夜,早已涼如秋水,他準時準點來到了約定好的江邊,下車時覺得有點冷,便攏了攏外套。步行一段曲曲折折的小路,來到了那棵撐天的梧桐樹下。


    樹下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一縷縷青煙在他四周縈繞著——他在吸煙。


    走近,滿地都是煙蒂,看來心情很是煩躁。


    傅禹航銳利的瞄了一眼:“老徐……不是戒了嗎?怎麽又吸上了?”


    “這得問你。”


    老徐把煙蒂扔地上重重的碾滅,轉身時冷哼了一聲,語氣有點不善。


    “我怎麽了?”


    傅禹航明知故問。


    “好端端的,你結什麽婚?那種女人是你該娶的嗎?”


    老徐罵罵咧咧著,嘴裏吐出的話皆帶著一股子煙味兒。


    “私事,你管不著!”


    傅禹航淡淡一句,幹脆無比的把他給堵了。


    “我是管不著,但你想想回頭你怎麽去和人家交代?這麽多年了,人家一直在等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現在另外娶了一個,算是什麽意思?”


    他瞪著他:


    “當初我可是答應她的,得好好的看著你,絕對不能玩出火來,現在呢……


    “所以,是你和她說的?”


    傅禹航眯了一下眼珠子,眼神冷冷瞄了過去。那兩道目光,就像沾了冬日月光的白刃,對上時,會讓人覺得瘮的慌。


    老徐一時忘了要說什麽,好一會兒才接上話:


    “我沒說,但她一直有關注你,會知道也不奇怪。哎,我就納悶了,你到底是什麽意思?隻是玩玩的話,至於要和人家領證嗎?你一向辦事穩重,這一次怎麽這麽冒失,有沒有想過後果?”


    黑夜間,老徐的聲音散了開去,帶著討伐的味道。


    傅禹航沒做任何回答,隻道:“說正事吧……我讓你查的事,查到什麽眉目了嗎?關於秦牧年輕時候的情感糾葛,有沒有新的進展。我想知道秦芳薇真正的身世。”


    “你現在的眼裏,是不是就隻有秦芳薇了?我的存在,可不是用來幫你查這種亂七八糟東西的。”


    老徐哼哼叫著,完全不給好臉色看。


    “嗯哼,你不想幫我查也行,那我用我自己的方法查。總能查得到。”


    他才不會受威脅。


    老徐真是有點啃他不動,忍不住又叫了起來:


    “哎,小子,你到底想幹嘛?”


    “字麵意思。”


    傅禹航涼涼的回答。


    “你這是在犯原則性錯誤……”


    “得了,唬誰呢,就讓你查個人,廢話怎麽這麽多……不說了,這是你要的資料……”


    他把u盤掏出來拍到了他手上:“我回了。”


    “等一下,關於秦芳薇的事……”


    “老徐,再重申一句,我娶老婆是私事,不歸你管。這和我們之間的合作沒任何關係……當初我可沒說我在為你辦事期間不能娶老婆的,如果有,請拿出相關文件來讓我瞅瞅……走了……”


    手一揮,就瀟灑的掉頭就走。


    老徐瞪著,手機響了,看到那個號碼他就頭疼,可又不得不接。


    “徐叔,他怎麽說?”


    那邊傳來那位大小姐脆生生的詢問:


    “我們的計劃中可沒有他突然娶老婆這樣一個安排。”


    “他……”老徐都不知道要怎麽回答了,歎了一聲,才道:“他說那是他的私事,我們管不著……”


    那邊沉默了一下:“那就由他去吧!反正,這樁婚事是作不得準的,以後再調整吧……我先去忙了!”


    “好!”


    老徐掛下後直吐氣,太陽穴上突突突在狂跳。


    *


    傅禹航回到醫院時,小都正坐在走道玩手機呢……


    他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這是快要通關了?”


    “對啊……啊,傅哥,你回來了。”


    小都立馬就不玩了,臉上有點難為情:“坐著有點悶,又玩上了。”


    “玩歸玩,不耽誤事就行。今晚上這邊沒事吧……”


    他衝那門努了努嘴。


    “沒事。”


    回了一句後,小都好奇的問道:


    “傅哥,您這麽緊張兮兮的讓我看在這裏。到底是為什麽呀?有人想傷害秦叔?”


    “嗯,我老丈人出事不是意外,我這邊受傷也不是意外,所以,你得留個神,任何陌生人都不能放進去……現在你回家歇著,明早六點過來接班……早點睡,這幾天辛苦你了……”


    “沒事,傅哥客氣了……那我回了哈……”


    小都答應著走了。


    傅禹航看著他離開後,才要推門進去,手機響了起來,卻是小胖的來電。


    “這麽晚了,有事?”


    這幾天,他忙,ktv那邊他偶爾過去逛上一圈,但基本上是小胖在代理。


    “不是。剛得到一個消息……需要和傅哥你通個氣……”


    “嗯,你說。”


    “鄧家公子醒了。”


    傅禹航的心,莫名緊了緊,頓了頓。


    “哦,消息可靠嗎?”


    “可靠。”


    “知道了。”


    掛下電話,他靠在那裏沉思良久,才走進了房間。


    病房內,裏邊那張陪客床上,秦芳薇悶頭睡著,可能是裏頭暖氣開得太高,半昏半暗的燈光下,那臉孔紅通通的,一隻手伸在外頭,露著一段潔白如玉的手臂。


    他脫了外套,將空調溫度調了調,走得輕手輕腳,來到她身邊,小心的將她的手放到被子底下,而後靜靜的睇著,眼底似有無數畫麵掠過……


    不知佇立多久,回頭時,隻看到秦牧望著他,唇角帶著笑。


    “要喝水嗎?”


    他過去問。


    秦牧搖頭:“不早了,睡吧!”


    傅禹航點頭,把另一張陪客床給放平了,將自備的薄被從櫃子裏取出來鋪好,和衣而睡。


    隻是,一直睡不著,眼睛睜得大大的,小胖的回答,一直在耳邊回響。


    鄧溯醒了。


    這是個好消息,也是個壞消息。好與壞,得因人而異。


    *


    第二天清晨,秦芳薇下樓去買早餐,一早就到的小都遠遠的跟著——這是老大的吩咐。


    傅禹航去接了一盆溫水,給秦牧擦臉,擦手,細心的就好像這是他的父親——他父親都沒這麽被侍候過。


    “昨天,薇薇問我:我們是怎麽認得的?這事,她問過你沒?”


    秦牧輕輕提到了這件事。


    傅禹航點頭:“問過。”


    “你怎麽回答的?”


    “我是您的學生啊……”


    這是事實。


    在這件事上,他沒撒謊。


    傅禹航淡淡笑著去給倒了點開水給老丈人喝,語氣頗為惋惜:


    “不過,我看著她根本不信。您是怎麽和她說的?”


    “一樣。”


    秦牧扯了扯唇角,老眼漾著溫情。


    “她還是不信。”


    傅禹航從他的表情中得出了結論。


    “因為她不認得你。我所有的學生,隻要她見過一麵,都有印象,這丫頭的記憶力很強大。”


    對此,秦牧頗引以為傲。


    “嗯。她是不認得我。我沒想到的是您會認出來。”


    他去把洗臉水倒了,半掩的門開了又關了,走到病床前感慨了一句,倒了一杯開水喝。


    “你下棋的思路是精進了不少,但舊的思維模式還在,還有,你有一個生活習慣,不知道你有沒有留心過……”


    秦牧溫溫笑著,眼底全是欣賞,且帶著回憶的光芒,那些過去,與現在想來,是那麽的美好。


    傅禹航眉梢上揚,想了想老丈人所說的這兩個細節,好像還真的是留有破綻的。這從另一個方麵可以說明這麽一件事:秦牧的觀察力和判斷力是何等的精準。


    “我連字跡都換了,想不到您還是察覺了。爸,您的偵察能力真的很強大。”


    他歎了一聲,其實,他已經夠小心謹慎了。


    “我也是偶然間發現的……你曾在暗中守著薇薇下班是不是?”


    這話不覺讓傅禹航笑了:“爸,你到底是什麽時候留心上我的?”


    秦牧也是嘿嘿一笑:“一步一步慢慢留心上的。”一頓繼而又道:“小傅,關於你的情況呢,我現在一句也不問你。哪一天,你覺得合適了,可以第一時間和薇薇說。那孩子太缺乏安全感,如果你想夫妻和和美美的話,你需要向她交底,當然,這個度,該讓她知道多少,你自己把握……”


    話說得意味深長,眼神裏盡是信賴。


    “我知道,謝謝爸的體諒。”


    傅禹航態度無比的虔恭:


    “不過115事件,你真的想讓自己就這麽身陷牢籠嗎?”


    終於說到重點了,他的眼神,也一下變得無比的尖利。這些天,他們都絕口不提這事,現在,他卻不得不提了。


    這是秦芳薇的心病。


    “這件事,你別管。”


    秦牧那舒展的眉頭因為這話而皺眉。


    “現在您身子好一些了,有些話,我不得不說,就在你出事前一天,您的前妻陸瑤帶著程鐸以可以給你作證為籌碼,逼著薇薇嫁程鐸為妻;之後,鄧溯的母親張愛旖,也曾用這個逼薇薇嫁給曹放……我想,您之所以這麽急匆匆的逼薇薇嫁我,就在防他們吧……現在,薇薇已經知道您這是在替人代過,您覺得,這個愛您至深的女兒,有可能放任您不管嗎?”


    傅禹航終於將這幾天壓在心底的話全給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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