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久沿長街漫步,走過那夜,和程聿舟不歡而散那條路。


    煙癮突然上來,低頭看兩手空空,手拿包挎在腕上,精致小巧,不夠空間容納一包煙。


    求不得時最想要,哪怕隻是一根煙。


    她記得,從後巷小路穿過,有小賣部。


    顧久抄近路轉入後巷,青石板路麵斑駁痕跡,記錄消逝歲月,這座城市最迷人的地方就在於,新舊交融,高樓林立、現代感十足的酒吧街另一麵,是城市最古老寬窄巷。


    夜色正濃,後巷沒有前街繁華喧鬧景象,一條僻靜窄巷,獨獨隻有顧久。


    “噠、噠、噠”,似透明彈珠滾過路麵,窸窸窣窣動靜,很快歸於平靜。


    “噠、噠、噠”。


    顧久耳力好,細微聲響更容易挑動她神經。


    她扭頭,身後空無一人。


    白色裙擺被晚風拾起,擦過小腿肌膚,微微有涼意。


    鼻子堵塞,頭腦昏沉,“噠、噠”聲由縱橫交錯寬窄巷而來,衝擊耳膜,顧久緊按住太陽穴,指甲在額頭掐出深淺痕跡,腳步淩亂。


    鼓膜痛感越發尖銳,她蹲下身用力捂住耳朵,此時此刻,顧不上是否會有歹徒跳出,意圖不軌。


    顧久不畏人、不懼鬼,隻害怕兩樣東西——大雨和“聲音”。


    忽而抓住什麽,高大身軀,帶著體溫,她一抬頭,是熟悉出眾臉孔,眉梢眼角冷冷淡淡,卻意外地比記憶中柔和幾分。


    “顧久,”程聿舟扶住她肩膀,聲線一如既往,微啞迷人。


    “沒事了。”原本抄近道取車,鬼使神差,他居然撞上顧久,一副驚魂未定脆弱模樣,像剛剛出生的小獸,即刻被拋棄,卻不哭不鬧,獨自舔舐傷口。


    顧久抬著頭,神色恍惚,似深深陷在什麽裏麵,一雙眼纏住他眉梢,抬手勾住他後頸,幾分依賴信任,是從未有過的少女嬌軟模樣。


    “我好想你。”


    軟軟呢喃,像對母親撒嬌少女,顧久輕輕閉眼,霎時間眼角濕意泛濫。


    不知是剛剛驚懼過度,還是病得不輕,顧久竟產生幻覺,將眼前懷抱的人,當成慈愛母親。


    濕熱淚珠滴落手背,一下又一下,燙穿掌心。


    圓潤剔透,好似一顆顆珠玉自手背滾落。


    程聿舟微微怔住,抬手擦去顧久眼角淚水,他的手比一般人要大,手指修長,骨節均勻,輕輕鬆鬆托住她美豔小巧麵龐,然後低頭,細細吻她深邃靈動一雙眼。


    “小九。”她牽起程聿舟寬大手掌,在他掌心反反複複寫兩個字,細嫩指尖擦過他手心命紋,“你很久沒這麽叫過我。”


    眼前人,冷豔五官被柔化,帶著女孩嬌態,心心念念,期盼一句熟悉稱呼。


    他最後一個吻,落在她眉心,“小九。”


    顧久再閉上眼,心滿意足,唯獨今夜淚腺發達,像這座城市的雨季。


    她從不在人前流淚,都說淚水是女人殺手鐧,可她沒有使用對象,即便哭瞎雙眼,也得不到心中所求,索性收起無用眼淚,十年如一日。


    眼淚幹涸,性情麻木,每日還端出和善姿態,替人排憂解難。


    都說醫者不自醫,心病尤甚。


    其實她病入膏肓,有什麽資格替別人解心結、醫心病。


    再睜開眼,她眼底那層迷霧終於散去,眼神清明,最後一絲脆弱依戀也消散。


    幻覺再美終究是假,醒來還要麵對現實。


    顧久看清眼前那張臉,伸手去推程聿舟,竟推不動他。


    “顧久,我說過,別給你自己惹麻煩。”他肌肉結實小臂緊緊纏住她纖細腰肢,反客為主、半分不鬆,“記不記得?”


    長街後巷,夜燈昏黃,剛好描繪出她輪廓。


    顧久曾經問過,那夜,為什麽帶她離開?


    為什麽吻她?


    為什麽……怕她?


    因為,欲望。


    其實並非不想,是他當初還不夠想。


    親手拔掉一身尖牙利齒,成籠中困獸,以為一生就這樣走過,偏偏遇上顧久,不早不晚剛剛好,他定力還不夠,鬼迷心竅,竟然有了貪念。


    顧久眼睫抬起,望著程聿舟,看他緩緩低頭,感受他薄薄唇瓣最終貼在她耳畔,氣息溫熱纏綿,“今晚開始忘了吧,小九。”


    唇舌糾纏她小巧圓潤耳垂,耳後敏感點也不放過。


    這一番纏綿,由長街夜燈,至熟悉臥房。


    他將她推入沙發,耐心調教,前戲已經叫她招架不住,忽而蹙眉,不喜歡沙發空間過小,無法盡興,又將她抱起,輾轉臥房大床。


    高.潮未至,戛然而止。


    顧久偏著頭,破碎音節全部吞進喉嚨,分明情動,卻好像受刑。


    程聿舟停下動作,神色看不出不悅,隻低頭吻她側臉,“在想什麽?”


    “沒什麽。”顧久主動仰起頭,吻他眉骨部位,細細描摹;轉而翻身下床,背後蝴蝶骨裸.露在外,彼時,顧久還有一頭茶色長發,半遮半掩,少女無辜與嫵媚風情交纏,叫人移不開眼睛。


    顧久彎腰拾起他黑色襯衫套上,空蕩蕩下擺,一雙腿纖細漂亮,向外走去。


    午夜,顧久在客廳打起遊戲,明明終於得償所願,最後時分,卻自己喊停,不要一夜旖旎,反倒一個人對著冷冰冰屏幕打起遊戲。


    好像fifa足球遊戲,倒比程聿舟更能勾起她性致。


    最後關頭,為什麽逃避?——她答不出。


    顧久一味專注遊戲,神色認真,好似在進行多麽莊嚴肅穆的儀式,她手指靈活,用力很大,此時此刻,仿佛在和手柄較量。


    在陽台抽完最後一根煙,程聿舟走了進來,“喜歡多特蒙德?”


    “喜歡兩年前的。”顧久說,手指未停。


    程聿舟忽而來了興致,“隻喜歡勝者?”


    近幾年,多特蒙德俱樂部高光時刻,要數兩年前歐冠聯賽時,補時兩分鍾兩球,青春風暴驚天逆轉西甲老男孩,再以不敗金身挺近半決賽,大殺四方。


    那年5月26號,德甲兩支球隊雙雙挺進決賽,有人戲謔,球迷一腔熱情等了一年歐洲冠軍聯賽,到頭來等來一場德甲比賽。


    顧久放下手柄,終於轉過頭看程聿舟,“喜歡他們有求勝欲。”


    話鋒一轉,“就好像去年,如果你輸了潘偉良的官司,我或許不會記得你。”


    “那次,你在庭上表現很好,”程聿舟握住她右手,指腹由內側最細嫩肌膚往下。


    “好到戴啟智是不是動了歪心思?”她問,語氣很淡,像在談論毫不相關事件,比如明日多雲或有雨,刮東南風還是西北風——反正都沒差,一樣沒人在意。


    既然引出戴啟智,另一件事自然而然浮出水麵。


    “你跟戴啟智鬧翻,是因為唐姍?”目光灼灼,顧久大約知道答案,卻還是想問。


    女人提問,往往不為未知答案,而是證實心中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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