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靖揚話音落下,屋子裏再度陷入沉寂。


    梁誠抬手撓著下巴,似乎又覺得哪裏不舒服,抽一口涼氣,捏了捏左手的無名指跟。


    他的動作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久到原本低頭思考的阮夏,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換做是平時,阮夏大概會習慣性懟他,“怎麽了,是不是想炫耀戒指,發現自己沒戴?”


    然而今天的她,顯然沒這個興致。


    幾秒之後,突兀的敲擊聲在辦公室裏響起,異常響亮,是阮夏靈光閃現後的興奮,“你們還記不記得,之前我說過,有傳聞說,葉信輝是靠吃軟飯發跡的?”


    短促的停頓之後,她語速加快,自問自答,沒給任何人插話的機會,“我想起來,那天看見葉信輝也有一個跟梁誠剛剛類似的動作,捏無名指根,我好像還看見他無名指上有很淺的印子,隻不過當時沒多想,現在想想,那個應該是戒指印才對……”


    “你是說,葉信輝結婚了?”梁誠張著嘴,表情詫異,又立刻搖頭,“不可能啊,沒聽說葉信輝有老婆,再說了,他都給陸凱當伴郎了,肯定是單身。”


    “不是,你好好想想,葉信輝無名指有戒指印,說明他常年戴戒指,但是在周梓苑的婚禮上,還有之後我們看見他的時候,他都沒戴戒指,說明什麽?”阮夏循循善誘,可惜梁誠仍然雲裏霧裏,跟她是零默契搭檔。


    “說明葉信輝在某些場合會摘下戒指,他不希望別人知道自己已婚。”顧靖揚一句話,將謎團裏那條呼之欲出的線索,牽扯出來。


    梁誠一拍腦袋,這回終於明白過來,“葉信輝給人當伴郎,對外說自己是單身,但是又戴婚戒,也就是說,他有一個不為人知的老婆?這裏麵肯定有貓膩!”


    “可如果葉信輝真的結婚了,又怎麽可能瞞得過這麽多人?”鬱南提出了異議,“除非……”


    “除非,他妻子已經死了。”阮夏緩緩抬起眼,烏黑的眸子直直看向前方一點。


    *


    路邊,白色榮威裏。


    阮夏微微揚著下巴,目光定格在對麵盛昌集團那棟大樓上——盛昌大樓坐落在賀寧心髒地帶,租金高昂,氣派非凡。


    光是這架勢,就叫人萌生退意。


    半個小時前,盛昌集團。


    “你是說葉總?葉總能力出眾,董事長很看重他,從三年前他剛進公司,就一路受董事長提拔,”說話的女人妝容精致,短發利落幹練,看起來大約三十歲上下,是葉信輝的總助。


    “也有傳聞說,葉信輝是靠女人發跡的?”阮夏問。


    女人微微一笑,“葉總上位很快,免不了會有一些非議,據我所知,葉總三年前的確和董事長的千金走得很近,不過很可惜……”


    她頓了頓,把聲音壓得很低,“董事長千金兩年前自殺了。”


    阮夏麵色一僵,正想追問什麽,身後突然響起熟悉的聲音。


    “顧隊長、阮警官。”


    雙扇門被從內拉開的瞬間,葉信輝的聲音傳了出來。


    他看了看時間,下午一點半。


    顧靖揚和阮夏約他見麵的時間,是下午兩點,他提前半個小時出來,卻發現顧靖揚、阮夏正和他的總助站在一起。


    看起來,幾個人應該聊得不久,至於從這段時間裏,顧靖揚和阮夏能得到什麽信息,他暫時無法判斷。


    “顧隊長、阮警官,這邊請。”葉信輝推了一下眼鏡,回身往裏走。


    片刻之後,深色的雙扇木門在背後緩緩合上,發出低悶聲響。


    “葉先生今天沒戴婚戒?”顧靖揚落座之後,開門見山,深邃暗沉的雙眸不偏不倚,落在葉信輝無名指上。


    對麵,葉信輝原本下意識去轉左手無名指的動作僵住,接著轉而抬起手,推了推眼鏡。


    氣氛,陷入僵持。


    終於,葉信輝不緊不慢放下手,雙手合扣放在胸前,這個動作繼續了很短暫的時間,最後他鬆開雙手,“是,我結過婚。”


    垂下眼,這次,葉信輝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給顧靖揚和阮夏講了個故事——


    他嶽父王慶宗是賀寧市地產大亨,太太早逝,非常疼愛女兒王悅,三年前,王悅和他開始戀愛,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悅悅有抑鬱症,”提起傷心往事,葉信輝嘴角微微垂著,語調也變得更沉。


    三年前,王慶宗看見王悅終於願意與人交流,很高興,隻是起初擔心葉信輝另有所圖,經過一年的相處,逐漸認可他的為人和能力,也很賞識他,一路提拔。


    那個時候,由於王悅不希望葉信輝被人誤會靠著裙帶關係爬上位,所以她和葉信輝的關係沒有對外公開。


    “一年之後,我和悅悅結婚了。”


    當時,他和王悅已經辦了結婚手續,婚期也定下了,“誰知道,一個月後,悅悅抑鬱症複發……”


    葉信輝說到這裏,停了下來,嘴唇微微抖著,“她……割腕自殺了……”


    王悅死後,王慶宗大受打擊,葉信輝悲痛之餘,此後兩年裏,一直維持單身。


    由於王悅在婚禮前自殺身亡,王慶宗、王家還有葉信輝,對這件婚事都沒有再對外提過,所以知道葉信輝結過婚的人很少。


    對外,葉信輝沒有主動提過這件事,所以外人都以為他單身。


    “在我嶽父麵前,我還會戴著婚戒,我這輩子隻會娶悅悅這麽一個妻子,雖然她不在了,但她永遠都是我太太。”


    葉信輝說著,喉結微微滾動,哽咽著眼眶發紅,情緒罕見的失控。


    阮夏抬頭看過去,目光相接,恰好看見葉信輝眼鏡後潤濕的雙目。


    方向盤被輕輕扣響的聲音,擾亂了阮夏的思緒,也終於將剛剛葉信輝含淚的畫麵,趕出她腦海。


    “說說看。”顧靖揚言簡意賅。


    阮夏咬了咬唇,“葉信輝剛才的表情和反應很自然,沒有假裝的痕跡,如果他不是出自真情實感,那就是說,這一段話他反複練習了很多次,已經到了足夠以假亂真的地步。”


    “如果是呢?”


    阮夏目光一滯,“如果葉信輝真的提前練習了很多次,說明他知道,遲早會用得上這段話,那就代表……”


    代表,葉信輝和兩年前王悅的死,脫不了幹係。


    得出這個結論,阮夏一時間腦子有些發蒙,她原以為陸凱的案子已經夠複雜,沒想到順藤摸瓜,在這個案子背後,居然可能還有案中案。


    白色榮威一路平穩行駛,總算讓阮夏有時間整理紛亂思緒,誰知安靜的車內突然響起鈴聲,她瞥一眼,打算當沒看見,手機卻好像跟她拉鋸戰,無可奈何,她終於接通。


    “我今晚跟你李叔叔約好了,他兒子剛剛回國,你們見一麵,早點過來聽見沒有!”


    聽筒裏,劉女士中氣十足的聲音漏了出來。


    阮夏頭疼歎氣,剛剛的低氣壓被這麽一折騰,一掃而空,她現在隻覺得好笑又無奈,“媽,你能不給我介紹廣場舞大爺的兒子麽。”


    “廣場舞大爺怎麽啦,人家兒子是個海歸,小夥子長得精神著呢,你見了就知道了,你媽的眼光不會錯。”


    “別說是海歸,就是海苔我也沒興趣……”阮夏速戰速決,結束通話,餘光忽然瞥見顧靖揚低頭一笑的樣子。


    她的心口,好像被什麽撞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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