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琂露出有些複雜的神色,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臉頰:“你啊,真不知道你這種缺根筋的像誰……不過也好,有些事情,不知道也就算了,洛七應該也不想讓你擔心吧。”


    不知道……不想讓我擔心?


    什麽意思?洛七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嗎?


    我想細問,但簡來了,我隻好按捺下心中的疑惑,等回頭再去找洛七問問好了。


    這一天,簡除了用那個沙漏吊墜,還讓我喝了一種奇香的花茶,那花茶很顯然有助眠作用,喝下去沒多久,我就覺得排山倒海的困意襲來。


    有悠然的樂音傳入耳中,蒼茫而渾厚,仿佛一個飽經滄桑的美麗女子,自沙漠那頭緩緩而來。


    這樂曲我似乎有聽過。


    腦海中浮現起一幕幕沙漠上發生的事情。


    孟鴻宣又出現了。


    他的臉上依然掛著那種漫不經心的,讓我特別想揍他一頓的笑容。


    我和他一起坐在篝火邊,周圍還有一群似曾相識的麵孔。


    對了,這幾個似乎是四大家族的人來著,本來應該是我們這邊的同盟,但其中的那個馬伯和毛鳳珠背叛了我和姐姐……


    朦朧中,我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回蕩。


    那是非常熟悉的聲音,似乎是在詢問什麽,帶著一股循循善誘的味道。


    迷迷糊糊中,我覺得自己似乎回答了好些問題,再睜開眼,景琂擔憂的神色出現在麵前。


    簡眼睛彎彎,道:“現在你可以嚐試去回憶以前的事情了,你的記憶應該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一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了。”


    在催眠的過程中,簡一直很沉默寡言,難得會說這麽長一段話。


    我衝她感激的笑笑:“多謝你了。”


    又轉頭望向景琂:“姐,沒事了,我頭痛好多了。感覺腦子裏也沒有那麽混亂了。簡真的很厲害啊。”


    聽我這麽說,景琂似乎是鬆了口氣,遞給我一杯牛奶:“那就好,喝了牛奶,早點休息吧。”


    我看到景琂眼底下的青黑,心疼道:“姐,別光說我了,你看你黑眼圈比我嚴重多了。”


    景琂聞言,觸了觸眼底:“有嗎?沒事,隻是剛好這段時間比較忙碌,等忙完這陣子了,就有時間陪你了。”


    我在心中輕歎,之前還覺得重生之後的姐姐似乎有些變化,這麽看來,哪裏有變?她依然跟以前一樣,總是優先考慮別人的事情。


    見景琂也很疲憊了,我按捺下心中的一些疑問——孟鴻宣的事情,哪裏有姐姐的事情來得重要呢?


    上樓時,經過洛七的房間,我不知怎麽的,想起景琂說的話來。


    洛七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我想起在餐廳時看到的那一幕。如今洛七的手已經接上了義肢,看上去行動方便多了,這應該是好事啊,為什麽姐姐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這麽想著,我抬手敲了敲洛七的門。


    沒有應聲。


    我有些奇怪,試著推門而入,洛七不在套房的小客廳,房間的門並沒有關,我不知怎麽的,放輕了腳步聲,朝著房門口走去。


    白色的門開著一條細縫,我透過細縫朝房間中看去。


    明晃晃的光芒下,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一條腿高高架在書桌上,他沒有穿襪子,一雙腳白皙修長,很少看到男人連腳都長得這麽好看,但我卻無心欣賞。


    隻見他用腳趾夾著狼毫筆,在符籙上艱難的移動著,旁邊的書桌上還有地上的紙簍邊滿是符紙,有的被撕成兩半,顯然是畫壞了的。


    此時此刻,向來溫潤清冷的俊臉上,卻因為吃力而肌肉緊繃。他的額頭和臉頰上滿是汗水,顯然已經練習很久了。


    我傻傻的站在原地,呆呆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他……原來就是這樣畫符的嗎?


    或許是洛七在人前表現得太平淡了,甚至還能驅使式神。


    我以為他隻是不方便……可是現在看來,哪裏是這麽輕飄飄的三個字能蓋過去的?


    正在我震驚得不知所措之時,洛七忽然冷冷的朝著我的方向看了過來。


    “誰!?”


    這一眼,尖銳而冷冽,就像是一把雙刃的刀一樣。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洛七對我露出這樣的目光。


    我定了定神,努力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推開門:“是我……我,我來看看你。”


    當看清是我時,洛七原本盛怒的表情僵硬在那裏,目光出現了片刻的慌亂。


    “……出去!”


    “洛七……”


    他已經鎮定下來,別過頭,隻給我一個冷漠的後腦勺。


    “我叫你出去!”


    那是從未有過的冰冷的聲音。


    自醒來後,我從沒有想到洛七會這樣對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垂下目光:“好……”


    關上房門,我軟軟的靠在房門上,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雙腿發軟了。


    發怒起來的洛七,原來是這個樣子的嗎?


    不對,應該說……這些天他就是這樣每天和自己較勁嗎?


    直到這時我才明白過來景琂說的話。


    腦海中浮現起剛才看到的畫麵,心中不可抑製的生出陣陣刺痛之感。


    這個清冷的男人,平常掩飾得太好了,將所有的苦痛都自己承受。


    可是,他不是安裝了義肢嗎?那為什麽還要練習用腳來畫符?


    我心亂如麻,很想衝進去問個清楚,可是想到剛才他盛怒的樣子……


    就在我心裏猶豫不決之時,屋裏傳來什麽東西砰然落地的聲音。


    我心中一緊,再顧不上別的,推開門,一眼就看到狼狽摔在地上的洛七,他聽到動靜,頭也不抬:“我叫你出去你聾了嗎!?”


    聲音中帶著明顯的氣急敗壞。


    這是我從未見過的洛七。


    從來都是淡定從容的男人,哪怕失去了雙臂,對他似乎沒有任何影響——怎麽可能沒有任何影響!?


    我眼眶發熱,咬住下唇,不由分說的就去拉他:“你就當我聾了好了!”


    “你!”


    我知道他是很想推開我的,卻連推開我的雙手都沒有。


    視界突然變得模糊起來,我用力眨了眨眼,卻無濟於事。


    “你……別哭了。”他的聲音中帶著顯而易見的焦躁。


    “我沒哭。”我我吸了吸鼻子,抹了把眼角,嘴硬著扶著洛七往床上坐。他雖然瘦,但卻不弱,更何況他一米八的個頭在那裏,我扶著他踉蹌了兩步,等他站好之後,自己坐在了床上。


    就連床上都有畫失敗的符紙,我隨手撿起一張,盯了許久。


    雖然不記得記憶之中他畫的符籙是什麽樣的,但很顯然絕對不會像這樣,歪歪扭扭、斷斷續續。


    即使讓一個左撇子用右手寫字,況且難做,更何況在失去了雙臂的情況下,用腳鞋子你了。


    “你……這樣多久了?”


    洛七冷冰冰的回了我一句:“不管你的事……還有事嗎?沒事的話,我要休息了。”


    即使知道他是不想被我看到這種狼狽的一麵,但還是被他冰冷的語氣刺傷。


    “不管我的事?那關誰的事?我姐嗎?”我苦笑了一下:“如果不是我姐提醒我,我都沒想過……也對,是我太沒心沒肺了,有我這種女朋友還真是你的不幸啊。”


    不想的……我也不想用這種諷刺的語氣。


    可是連姐姐都知道洛七的情況……現在想想崔玉應該也是知道的。隻有我,傻乎乎的,以為沒了雙臂的事情就這麽過去了。


    我生氣,因為洛七對我刻意的隱瞞,難道對他來說,我就是這麽不可依賴的人嗎?


    但更氣的,是連洛七的勉強和痛苦一點也沒有感覺到的自己。


    連男友的苦痛都完全感覺不到,隻顧著忙碌自己的事情,甚至回憶起仇人的事情比男友的事情還多……這樣的我,已經完完全全失去做女朋友的資格了吧!?


    “你在胡說些什麽?跟她有什麽關係?”洛七眉頭緊鎖,臉色仍然很不好看,卻還是勉強自己緩和下了語氣:“我真的沒事……隻是必要的一些練習罷了,現在已經習慣很多了。時間不早了,你早點去休息吧,嗯?”


    我知道他是想將今天晚上的事情帶過去。


    現在這種情況,他既然不想跟我談,我也不該勉強才對……


    去他的勉強!


    去他的習慣!


    我一屁股坐在床上,一把抓住他的衣服:“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就算跟我抱怨兩句也好啊!”我煩躁的抓著頭發,恨不得把自己的頭發揪下來:“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女朋友啊!我承認我這個人神經大條,一點也不細心,你……幹嘛這麽委屈自己?我知道你是不想讓我難過,可是連自己男朋友的事情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你知道我現在是什麽樣的心情嗎!?”


    洛七的衣服都被抓皺了,但他卻反而露出了絲絲笑意。


    “小姬。”


    我還氣惱著,瞪著他:“幹嘛?有話快說!不說我真走了!”


    “你關心我,我很高興。”


    他將頭靠在我的肩膀上,低低的笑:“不過,我真的應付得來……這種事,我早晚得適應,隻是不想你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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