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我開始害怕了,不肯再往前走,哭鬧著要回家。大壯卻執意要找到那群大孩子,還嘲笑我不跟著去就是撒謊,說我是撒謊精,以後會像匹諾曹一樣長出長長的鼻子。


    反骨一旦長了出來,就不會去畏懼這個世界潛藏的恐怖。又或許是因為自己根本沒有了解即將要麵對的到底是什麽,總之,我跟著大壯往前走了。


    忽然,寂靜的亂葬崗從遠處傳來了一聲哭喊。


    我隨即回頭,看到和我一起來的那群大孩子瘋狂地向我們跑來。而在他們身後緊緊地跟著一個巨大的怪物。


    說這個怪物巨大,其實也就是比一般的成年人高出一個半個頭這麽多,但是在四歲的我看來真的可以算得上是巨大了。它的右下半身子像是被什麽東西咬了一口似的沒有了,隻剩下左腿不停地蹦達著,它的頭也並不是完好的,在脖子出有一道巨大的傷痕,腦袋半耷拉著,裏麵的膿血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詭異的光。


    我們那群小孩哪裏見過這麽可怕的東西,第一反應當然是跑。隻是那怪物實在是太可怕了,就算它隻有一條腿,跑得也比我們想象中得要快許多。


    眼看那東西就要追上年紀最小的我。這時,大壯猛地一推我,我當時一個沒站穩,隨即摔了一個踉蹌。安姚看見我被摔在地上,著急地向我跑來,但那怪物已經追到了我們的麵前。


    趴在地上的我,看著瘦小的安姚對著大壯狠狠地踢了一腳。大壯當下就和那怪物撞了個滿懷。


    安姚沒有過多猶豫,拉起我就跑。我跑了幾步,心裏覺得不安,回頭一看,大壯的身子已經被那個怪物吃掉一半,他的內髒和腸子被怪物全都扯了出來,灑落了一地。冰冷的月光灑在我的臉上,晚風冷得刺骨。大壯看著我的那個眼神,懊悔而又絕望,我現在想起還會不自覺地心顫。


    當時我怕極了,但看到大壯鮮血淋漓的樣子心裏又難受的很。猛地甩開安姚的手就往回跑,她不停地在我身後呼喚著我的名字,讓我不要往回跑。我隻想著要救大壯,沒有多想別的東西。當我跑到怪物麵前的時候,他伸手輕輕地就將我提起,尖利的獠牙對著我的脖子就要咬下去。


    驚險萬分的時候,小叔突然出現,一道黃符逼退了那怪物。但我的肩膀還是被咬下了一大塊肉,當場就昏迷不醒。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事情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了,大壯的事情再也沒人提起,好像從來就沒有這個人出現過一樣。我們當時玩耍的亂葬崗也被封了起來,任何人不允許進入。最奇怪的就是我的肩膀完好無損,甚至連一塊疤痕都沒有留下。所有人都對那天發生的事情閉口不提,以至於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以為那不過是我的一場噩夢,根本沒有發生過那樣恐怖的事情。


    直到我醒來後的第三天,我在家中地窖發現了媽媽說出了遠門的爸爸。他的大腿上缺了一大塊肉,我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往自己的傷口上撒下白色的粉末。這一幕對我的刺激實在是太大了,我大叫了一聲便暈了過去。


    在昏迷中隱約間聽到了爸媽的對話。


    “我不是讓你看好眉眉嗎?她怎麽進來的!”


    “我就是去幹了點活,誰知道她怎麽就進來了。”


    “你說她要是知道自己是吃了爸爸的肉才活下來的,心裏能好受嗎?”


    “孩他爸,我知道你是為了眉眉好,但這件事能瞞得了多久。你這條腿,割了這麽大塊肉給孩子,要是治不好,以後可就沒了條腿啊!”


    “廢什麽話!你這人就是頭發長見識短,孩子才多大,要是沒了命可怎麽辦?我不過是缺了條腿,以後安個假肢繼續活著。再說了,現在也不確定這腿它就好不了,你著急什麽!趕緊把孩子帶回去。”


    ......


    想到這裏,我的心髒仿佛是被一條電鰻鑽了進去一般難受,那條電鰻不斷地在我的心髒裏遊`走,然後不斷地放電,我的心髒隻能一次又一次地承受電鰻的刺激。


    “千赤,不要......”我用僅剩還能使喚的左手抓住白千赤的肩膀,勉強地扭`動自己的脖子,掙紮地說:“不要救我,我不要吃你的肉。”


    我的話一出,高瑩父母頓時愣住了,迷茫地看著白千赤。


    白千赤臉上露出了異樣的神色。


    看來一切和我想得差不多,中了屍毒,就隻能吃人肉解毒,雖然我不確定這是不是正確的解毒步驟,但是我能夠肯定肉是一定要吃的。如今這裏隻有我們四個,高瑩父母對於我不過是親友,算不上什麽可以豁出性命的人,而且就算他們肯,我也是不願意的。那就隻有白千赤了,他雖然算不上真的人,但僵屍的體質有那麽一部分和人類還是相似的,所以原則上吃他的肉還是可行的。


    可是在我的記憶中,爸爸的大腿上缺了三分之一的肉,雖然我不記得後麵他是怎麽複原的,但當時的記憶一旦想起,就像是刻畫一樣,無論怎麽樣也抹不去。那情景實在是太可怕了,雖然我怕死,但是我也不願意白千赤為我付出這麽慘烈的代價。他的身子本來就已經很虛弱了,若是再給我割肉,我怕他會撐不住。


    我見他不說話,再次開口道:“白千赤,你不要救我聽到沒有!”我的右臉已經完全僵硬了,說話的時候口水止不住地從右邊嘴角流下來。


    就算沒有鏡子,我光憑自己想象都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麽狼狽。一定醜死了,白千赤看到我這個樣子應該就會嫌棄我了吧?可能就會覺得救我不值得,放棄算了!


    我的身子真的如他所說的那樣,越來越冰冷,而且那種冰冷已經開始蔓延到了做左半邊身子。


    “白千赤,你靠過來一點,我有話想要對你說。”我提著最後一口氣對他說。


    他俯下身子靠近我。


    “白千赤,有些話我一直埋在心裏很久了。其實我根本不喜歡你,我喜歡的是可以手牽著手讓我光明正大告訴全世界的普通人,而不是你這個整天隻會打遊戲,高冷的悶葫蘆!和你成親完全是因為被逼無奈,既然有了孩子也隻能勉強和你過下去。可是現在我就要死了,這些話再不說,我可能就要變成亡魂了。你聽好了,我一點也不喜歡你,所以你不用白費力氣救活我,就讓我成為亡魂吧!到時候,你用你的幽冥藍火將我灰飛煙滅便可。我們永生永世都不要再相見了。”


    說這話的時候,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刀子重重地劃拉我的心髒。但是我不能不說,中了屍毒死了的人,死後就會變成我小時候遇見的那種喪屍,到那時候我的魂魄就已經沒有了神誌,就算是他在我麵前,我也隻會把他當成果腹的食物罷了。當然,我是不擔心他會被我傷到的,畢竟這麽低階的鬼,肯定是傷不了他。我就怕他自己和自己過不去,非要把我帶回王府,到時候他堂堂一個千歲爺,帶了一個連基本的神誌都沒有的喪屍回府中當王妃,會被陰間的鬼恥笑成什麽樣還不知道呢!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讓遊遊看見我變成那個樣子,我希望我在她心裏永遠是慈愛的母親形象。


    話已經說成這樣了,我就不相信白千赤心裏一點觸動都沒有非要把我救活?


    淚水一點點地從我的眼角流出,全身有三分之二的部分都動彈不了。沒想到分別的這天來得這麽快,我總想著我們還有千年萬年可以肆意瀟灑快活,沒想到時間過去得這麽快。我終於明白古時候的人為什麽都喜歡寫一些隻爭朝夕的句子了。因為他們早就明白了兩個人相愛相守的日子不會太過長久,世上之事,永遠都是圓滿則虧。


    白千赤愣在我麵前許久,都沒有說話,直到臉上的悲傷完全轉化成憤怒,他咬著牙,緊握著拳頭,眼神裏全是不甘和憤懣,“安眉,我告訴過你,隻要你和我白千赤成了親,你就是我白家的人,生生世世都逃不開!你以為說兩句不愛我,就可以逃離我的手掌心嗎?你休想!”


    我看著他的臉頰離我原來越近,那雙悲傷又惱怒的眼眸閃著晶瑩對上了我那雙無法眨動的眼睛。我看到了他眼裏滿布的紅血絲,更看到了之前盲僧所說的執念。


    冰涼的唇柔軟地覆上我的嘴,更冰涼的液體順著我的舌尖緩緩地流入我的喉頭。


    是血!他在給我喝他的血!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試圖掙紮,試圖搖頭,但一切都不過是白費力氣。他緊緊地抱著我的身子,手按著我的頭,霸道地想要將我整個身子都揉入他的懷裏。


    我清楚地感覺到他冰涼的血液順著我的喉間慢慢地流向四經八脈,而後直達五髒六腑。分明入喉時是冰涼的,但流入喉間之後竟變得溫潤,如從山澗中緩緩流下的溫泉一般,打通了我被冰凍住的四經八脈。


    身子恢複了知覺,右手上的黑色也完全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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