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那隻幹枯的手,連一秒都不敢眨眼。那隻手上的皮膚皺巴巴的一片,上麵的紋路和溝壑都特別的清晰,好像隨時都能夾死一隻亂飛進去的小蟲。


    從門縫中泄露進來的光區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直到房門被完全打開,一個黑長的影子在光線的中間,隻是看上去都顯得駭人萬分。


    我和我媽一齊緊閉著呼吸,身體忍不住的顫抖,一點點的看見一個身影走了進來……


    直到逆光的人影完全在我和我媽麵前站定,我們倆才長舒了一口氣,腦子裏緊繃著的那根弦立刻就斷了。


    走進來的人竟然是我的姥爺。


    “眉眉,你睡了嗎?”姥爺一隻手扶著門框,另一隻手杵著拐杖,站在門口輕聲的問著。


    看到姥爺的我和媽媽麵麵相覷,都在彼此的臉上看見了費解的神色。姥爺剛剛不是睡著了嗎,怎麽又醒了?這要是安姚突然回來被姥爺撞見了可怎麽辦才好,我這樣一想頓時就慌了。


    “姥爺,你怎麽又起來了?”我急急忙忙的迎上前去,想要扶住姥爺的胳膊,卻不想被姥爺給輕輕的推開了。


    姥爺蒼老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慈祥的笑容,他顯然是還沒有察覺到我房中的異常,聲音和往常一樣:“不用扶,我自己能站穩。這麽晚了,是不是吵醒你了?”


    我看到地上的那一圈牛血和剛剛燒完的紙錢盆,一邊擔心房間裏是不是還殘留了味道一邊示意媽媽趕緊把那個紙錢盆移開,然後裝作沒事人的樣子對姥爺說:“沒呢,我還沒睡呢?姥爺你這麽晚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我媽順著我手指的方向也看見了紙錢盆,輕悄悄的走了過去躡手躡腳的把它給移開了,我一直擔心我媽會不小心碰到什麽發出聲響讓姥爺有所察覺,好在我媽的動作很輕,就連我都幾乎什麽聲音都沒聽著。


    姥爺顯然也沒有注意到我媽也在房間裏,自顧自的向我解釋道:“沒什麽大事,就是晚上的時候可能是和你走路走太久了,我這老胳膊老腿,受不了這麽大的刺激。人啊,就是不能不服老,想當年我可是生產隊的一把手,現在就走那麽一小段路就受不了,真是不中用了。我啊,剛剛躺在那竹床上翻了好幾次身,還是覺得硌著慌,這不是想著安姚不在家,她的床軟嘛,就摸著過來了。”姥爺一說完,就往安姚的床邊走去。


    姥爺的步伐根本就不像是眼睛看不到的老人,他幾乎是沿著一條筆直的直線就朝著安姚的床走過去。走過我的身側的時候他還稍微偏了一下身子,就像是看到了他會撞到我一般。


    我直到看著姥爺的背影這才反應過來安姚的床邊還有牛血畫著的圈子,之前添香娘子千叮嚀萬囑咐絕對不能讓人踩到那個牛血。雖然不知道踩進去的後果究竟是什麽,但是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姥爺已經這麽老了,要是元氣大傷這可怎麽辦?我焦急的看著姥爺離那個圈子越來越近,連忙大喊出聲。


    “姥爺,你先別走過去!”我的話語才剛落,姥爺的腳就剛好不偏不倚地踩在那圈牛血上。


    我和媽媽驚恐地看著姥爺,焦急地想要把姥爺拉回來卻已經為時已晚。


    忽然整個屋子的燈都滅了,一陣陣陰風席卷整間房間,我驚慌地在黑暗中尋找著媽媽和姥爺的身子,每次卻都摸了個空。


    黑暗中,隻聽見姥爺發出一聲聲悶哼聲,每一聲聽上去都像是痛苦難耐,重重的打在了我的心尖上。我不忍心看姥爺這樣難受,正準備循著聲音走到姥爺的身邊,房間裏的燈忽然亮了。


    燈光瞬間充斥在整個房間裏,我的眼睛驟然從黑暗中轉換到一片光明,一時間還有些不能適應,眨巴了兩下眼睛才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


    蒼白的燈光直直地打在姥爺慘白的臉上,姥爺的臉上麵無表情,一雙眼睛緊緊的閉著。我剛想走上前去就被我媽給一把拉住了,我不解的看向我媽,卻見她的臉上全然一副緊張之色。


    這時,突然一陣陰風再次刮過,家裏的電器都像著了魔一樣開始啟動,發出雜亂的聲響,屋子裏的燈忽明忽滅,我和我媽站在姥爺的對麵,對家裏這種異常毫無辦法,隻能互相依偎著勉強站在原地。


    我和我媽一直緊握著對方的手,我能夠感受到我媽的掌心裏已經隱隱的冒出了不少冷汗。


    陰風漸漸停下來了,之前還在胡亂作響的電器一時間也全都恢複了正常,除了姥爺一切都重歸平靜,就好像之前那些從來都未發生過一般。


    我剛想開口詢問我媽接下來該怎麽辦,突然瞥見姥爺緊閉的雙眼猛然睜開,渙散的瞳孔緊緊地盯著我和媽媽的方向,那種眼神總讓我有種熟悉的感覺。


    我的手緊緊地抓住媽媽,顫顫巍巍地對姥爺說:“姥爺?你是姥爺嗎?”


    姥爺的臉上露出了一種莫名的表情,下一秒就像一陣風似的就移動到我們的麵前,他的眼神在我和我媽的身上上下打量了許久才緩緩地開了口:“媽媽,妹妹,你們認不出我了嗎?”


    這柔媚的聲音和嬌嗲的姿態,怎麽會是姥爺,分明就是安姚!


    我心下想,安姚上了姥爺的身子,完了!我曾經想過最壞的情況不過是我和媽媽其中一個被安姚上了身,至少我們兩個還算是壯年,頂多就是如添香娘子所說的那樣睡幾天也就罷了,如今她上了姥爺的身子可如何是好?


    媽媽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安姚”,站在我們麵前的分明就是姥爺的軀體,發出的聲音卻是屬於安姚的,這讓我和媽媽實在是太難以接受了。


    “安姚?真的是我的女兒安姚嗎?”媽媽的淚水早已在眼眶中打轉,哽咽地對著“安姚”說著。


    我聽到我媽帶著哽咽的聲音心裏也不好受,緊了緊我媽的手想要借此給她一些力量,我媽卻對我的動作恍若未覺,視線一直緊緊的盯在“安姚”的身上。


    “安姚”沒有回答我媽,她慢悠悠的站在房間的中央環視了一圈,片刻之後才悠悠地飄到了梳妝台前坐下,對著鏡子左照照又照照,一邊撫上臉一邊在嘴裏嘀咕著:“姥爺的臉蛋也太粗糙了吧?真是的,要是上的是安眉的身子就好了。”


    我沒想到安姚竟然會直接說出這樣的話,似乎一點都不避諱我此刻就在她的麵前,再加上她的話語裏一直透著她原本就是計劃要上我的身的意思,更讓我心裏止不住的顫抖。


    媽媽顯然是察覺到了我內心的害怕,把我拉到身後擋在我的身前,嚴肅的對她說:“安眉是你妹妹,你怎麽能這麽說?”


    “我隻是開個玩笑,媽媽你怎麽和爸爸一樣這麽護著她!”“安姚”聽到我媽這樣說似乎覺得很生氣,話語裏的委屈和酸意充斥的整個房間都是。說完她還不忘狠狠地白了我一眼,我身子一頓,又向我媽的身後多藏了一些。


    “安姚”見我這樣似乎是發出了一聲輕笑,她鄙夷的收回目光,又向著鏡子裏看了幾眼,之後就熟門熟路的從抽屜裏拿出被我藏起來了的,她之前的那些化妝品。


    隻見“安姚”用姥爺幹枯的手拿起一瓶保濕水在姥爺幹枯的臉上拍打著,原本就幹癟的姥爺的那張老臉添了幾分油膩的濕潤,看上去十分的不和諧。


    隻是她看上去卻像是毫不在乎,抹完保濕水又拿起了一瓶粉底液,擠出一點在掌心裏,用指尖沾上一點緩緩的在臉上塗抹著。


    “安姚”每個動作都很仔細,那些化妝品完全覆蓋了姥爺的整張臉。她那細致的動作,若是不仔細看坐在梳妝台上的是一位年過古稀的老人家,多半會以為是哪家的小姑娘在精心打扮準備去會情郎。


    我和媽媽就站在一邊看著“安姚”在梳妝台前鼓搗著姥爺那一張早就全是褶子的臉。在她拿起口紅在唇上畫下最後一筆後,她又朝著鏡子裏看了好幾眼,大概是終於覺得滿意了。


    她回頭看著我們,臉上帶著張揚的笑容,討好的對我們說:“媽媽,安眉,你看我這樣美嗎?”安姚的話語裏充滿了渴望被肯定的語氣,可是我看著姥爺那張麵目全非的臉,卻沒辦法自如的開口。


    姥爺飽經歲月滄桑的臉頰抹滿了白色的粉底,早就眯成縫的雙眼硬是被貼上了雙眼皮,長長的假睫毛配上鮮紅的唇色讓姥爺的臉顯得更加可怖。我和媽媽早就嚇得早就不敢多說一句話,隻得木木地點著頭。


    “安姚”或許是從我們的臉上看出了什麽,臉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一隻手附上了臉龐,咕噥了一句:“看來是不太好看呢?”


    接著她又回過頭照著鏡子又看了好幾次,用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哀怨地說:“要是我還活著的話,這張臉應該是很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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