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嬌羞的探出頭,廂房裏一切歸於沉寂,一次又一次的瘋狂索取,洛無憂終因承受不住,疲憊的昏睡了過去。


    男人卻是依舊睜大著眼眸,拾指落在女子的臉頰輕撫而過,這般不知過了多久,他方從女子身體裏退了出來,抱著她去浴池裏清洗了身子。替她換了一身幹淨的衣物,這才帶她回了內室。


    彼時的他也已換了身幹爽的衣袍,坐在床畔替女子掖了掖被角,袖袍輕拂指尖在女子身上輕點而過,他凝了一眼女子沉沉的睡顏,眼神柔和繾綣,幽幽地一聲輕歎。


    轉身,他出了廂房,喚來七殺暗隱交待後,身形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王府的大門外,早已守候許久的人,看著那抹極星般的身影劃過夜空,他不動聲色跟了上去,隻因怕男子會發現,卻是吊得極遠,三道身影便在那夜色中疾弛。


    不多時便已然出了城。


    十裏長亭,依如舊時,容狄入了八角亭中,便靜靜的坐在了倚欄邊,正當遠處隱在暗中兩人有些詫異時,那空氣裏竟是又出現了一個人。


    “剛到夜半子時就來了,不多一刻鍾,也不會少一刻鍾。少主是個守時的人亦是個有原則的人,卻又是個不自量力到膽大妄為的人。”依舊是那沙啞難聽的聲音,言語間盡是貶意,如她幹涸的臉皮上勾起弧度。


    似也帶著幾份嘲笑。


    “你既出現,證明你認可本郡這個曦氏少主!”


    容狄瞥一眼老婆婆,聲音淡然好聽,語氣更極為平淡,似乎隻在闡述著一件再簡單不地過的事實:“那便把東西交給本少主就是,至於本少主量力與否,那也是本少主自己的事。與你無關,自也無你置喙的餘地。”


    “少主就怎知你想要的在我手?又怎知,我就會教給你?你想去送死那是你的事,我答不答應你去送死,卻是我的事。你所為,無異於與天相抗,你就真的覺得,你能爭得過天命?”


    老婆婆踩著蹣跚的步子坐在亭中,扯著那特有的粗嘎嗓子:“若是你輸了,又當如何?失掉自己的命以後,你所想的終究還是會成空,到時候你依然沒有命,她依然會傷心欲絕,生不如死,你覺得如此當真值得?”


    “於天命來說,人若螻蟻!不管如何掙紮,都跳脫不出巍巍天道輪回,你如此的折騰,不止在折騰你自己,也是在折騰所有的人,更是在折騰她,如此何不如給她一個痛快,把一切告訴她?讓她自己來做個抉擇,看到底她是願意選擇自己活,還是選擇少主活?如此豈非更簡單?”


    “你真這麽認為?”二選其一?兩人之中卻最終隻能活一個?當真是無聊至極也愚蠢至極又可笑至極的問題。


    男子回以一串低笑和反問:“可本少主卻深深覺得,你並非是個甘於認命的人。否則,你又何必如此的處心積慮?早在本少主命千易送映月朝花返回曦氏族地時,你便該跳出來反對了不是麽?”可惜她卻並沒有。


    “是我給了你這樣的錯覺?老婆子倒是不明白我們聰明的少主,您居然會這樣想?說來倒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黑袍人同樣冷冷反問,語氣間似還染著不可置信的詫異和,驚奇。


    “為何不這麽想?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容狄拿起桌上的酒壺,給自己倒了杯酒:“若非是你的出現,我也不會心生懷疑,而開啟傳承玉簡。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你在暗中的引導?從當日派人引本少主去那巷子裏,又派人趁我在微弱之時攻擊我,以至我受傷遇到她。”


    若非如此他隻怕也不會那般快便將那血凰套在她手腕。若非如此,他們之間的糾葛或許根本就不會開始。


    容狄微頓:“再到到後來的北越皇宮,歸雲山,乃至你在此處施藥傷於她手,不都是你刻意為之?你如此殫精竭慮的謀算著這一切,會沒有目的?”唯一怕是她做夢都未曾想到,其實,他與無憂早就見過。


    她所為也不過畫蛇添足,徒惹人懷疑而已。


    “你就真的覺得浮生殘卷和曦和令,就可以幫到你?就算是我這裏給了你半卷,可沒有另外那一半浮生殘卷也是徒勞。且便讓你全都集齊又如何?也不代表你可以參透,浮生卷乃上古神卷。”


    “是曦和氏祖仙得自神之傳承,世世代代,從古至今卻無人得以參透其全部奧妙,便連千年前的天問國師,也不過得窺其十之一二。你又憑什麽以為,你能強過大國師?”黑袍人嘶啞的聲音裏,充滿了濃濃的譏屑鄙夷。更是極盡踩踏之能,居然拿千年前的傳奇人物,與之相比。


    無一不在嘲笑著男人的不自量力。


    比之黑袍人,容狄麵色卻是巍然平靜,不見絲毫波瀾:“你也不必拿話來激我,也不必拿什麽天問竭盡全力的來貶低我,本少主從來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所要不過兩字:活著。”他此生唯有一願,陪著她,守著她。


    然那前提是:他得活著,好好的活著!


    “你該知道你想活著,不過是件很簡單的事,隻要拿到她的血淚,便可解你體內生死亂之毒,那樣至少可保你百年安穩,而她也會活著,不過是她會受些損傷罷了,可你卻愚蠢的放棄。如今你體內的生死亂之毒全都被吸盡,卻也因此而撕裂了生死咒的禁製。”


    黑袍老婆婆冷哼:“除非以她作祭引出血凰之精魂,便再無它解。有捷徑不用,卻選擇把你們雙雙都送上一條不歸路,我真為曦氏一族的氣運而感覺到無比的悲哀。曦氏一族傳承千年,為的便是重複光明的一天。你是所有人的希望,可是你卻自私的打碎所有人的希望。”話語充滿濃濃的指責。


    當真是未見過如此愚蠢的男人。


    凰主曆千年而現,他卻傻到自己放棄?當真是愚蠢至極。


    容狄聞言卻隻淡淡譏諷一笑:“嗬,我是曦氏一族的希望?可那並不是我想要的,曦氏一族於我無恩無義,甚至也無甚多餘的感情,我又憑什麽要背負起你們所謂的責任和使命?”


    不過是有些損傷而已?豈止那樣簡單?鳳凰泣血,心殤之淚。那會消耗掉她全部的精血,毀去她的大半壽命。還真是個好得不得了的捷徑?也當真是好一把算盤,倒是刨的嗶啵作響。


    男子眼中閃過一抹戾色:“至於我的母親,她於我來說隻是母親。不是什麽曦氏族長,她既生了我,便自該以我之意願為重。若真強加於我,那她便不是我母親,而隻是你們曦氏一族的族長。”


    “我隻是凡人,不是什麽大國師,更不是什麽傳承之神,也沒有那麽廣闊的胸懷去管別人的生死。你們可以把我看作你們的希望,可於本少主來說,我的希望從來隻有她。”沒有體會地那種被排斥為異類的感受,永遠不會明白,那絲光亮有多重要。


    那也是他人生中唯一的救贖。她亦是唯一一個在見到他真實毒發景象時,沒有逃離,甚至沒有任何哪怕丁點慌亂和害怕的人,或者就因為他們都是異類。所以,他才能體會她,也更懂她。


    老婆婆:“哼,你這是在逼我將東西交給你?”


    容狄斂色,淡淡以回:“你可以如此認為,但我不過是想拿到,我想要的東西而已。且,就算我不找你要你遲早也會將它歸還不是麽?如今說來,亦隻不過隻能算是,本少主是來提前將它收回。”


    老婆婆:“少主倒還真是有把握,可惜你的時間所剩不多。你的生死咒有發作過的跡象,按理說以你內力應可壓製,可你卻受了內傷。原本可撐半年,如今能否撐到半年卻是難說。”


    “這世間能傷到你的人不多,想來,那人是誰亦並不難猜。已陷絕地,還妄想保護她。為了一個女人,不惜斷送自己的壽命,強行改變命數。原來少主也是如此又傻又天真。我以為你不在乎自己也會在乎她,現在看來,卻當真是我料錯了。”黑袍老婆婆有些蘊怒。


    的確錯了。他從來都不是個會受人掌控,能讓人摸清心思的人。


    “……”容狄靜默不語,腦中卻突然閃地一個念頭,論及傻來,他,遠不及某人。那個傻傻的女人何嚐不是一次又一次為她不惜送上性命?想到那女子,男子眼底閃過一抹柔和光亮。


    轉眼消逝卻讓他心中滿滿都是柔軟。


    那光亮極淺極淺,老婆婆卻是盡收眼底,見狀,似有些被氣到無語。八角亭內陷入詭異的寂靜,黑袍老者定定的凝著容狄,今日她並未戴那麵紗鬥笠,極易便讓人看出她此時臉色,有多難看。


    這是一場拉鋸戰,而到現在為止她似乎已呈頹勢!


    敗局已顯!


    她輸了,輸在他的淡然冷漠,也輸在他的堅定與絕決!甚至拿她也威脅不到他?他早該知道,如果他失敗殞命,她亦絕不會有好下場,曦氏的族人不會放過她。她亦最終逃不過一個死字。


    少主是毒,她就是藥,少主是咒,她就是解。


    可偏偏毒愛上藥,咒愛上解。


    這是劫!


    也是一個無法打開的死結。


    他們注定了無法共存,可他竟妄想從中找到平衡點,想找出那一線生機?多麽的異想天開,又是多麽的肆意而妄為到讓人……不得不震憾。


    他竟打算不惜為此與天抗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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