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那淺淺清越的聲音在夜空裏低低的響起,便宛若天籟般的好聽,卻又仿如一顆石子落進了毫無波瀾的海平麵,轉瞬已掀起了濤天的巨浪。


    小安兒渾身幾不可見的一僵,卻是轉瞬間癟了癟嘴:“不知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麽?什麽洛承燁,又什麽南宮承燁?我的名字叫安兒,你都娶了我姐姐,該不會連我這個小舅子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說著小家夥兒也幹脆的一屁股蹲兒坐在了地上,正坐在男人的旁邊。看著那漆黑的夜空,大大的眼睛裏似乎也染上了一絲迷茫之色,卻又在眨眼之間便已消失不見蹤影。


    半晌無人說話,四周很靜,靜的有些冷冽也有些滲人。


    靜到讓他心中也逐漸升起一絲惶恐。


    “小舅子聰慧不輸成年人,亦不輸本郡年幼之時,更不負祈山神童之名。不過本郡沒想到你也會怕,怎麽是怕本郡將你的秘密說出去?還是怕自己被當成妖怪真的給架在火上燒死?”片刻之後,容狄突的笑了,說出的話卻是更為直接,也讓安兒臉色瞬間大變。


    肉乎乎的小臉兒上原本童稚的表情不在,轉瞬卻多了成年人特有的冷靜和穩重,黝黑的大眼睛裏看向男人的眼神也變得犀利,甚至多了些許的冷意,原本稚嫩的聲音亦是染上些許淩厲:“你想做什麽?又到底是如何發現的?你接近她娶她又到底有什麽目的?”


    “我告訴你,不管你想做什麽,但凡你敢傷她,我絕不會放過你。”安兒小手握得緊緊的,那眸子卻與男子直視再無半點閃躲,明明小小的孩童卻是渾身都透著一股子淩厲與,堅毅!


    這個秘密,他一直保守的秘密,卻不曾想才回到她身邊,就被人發現。他自認為隱藏的很好,一直努力的扮演著一個小孩子的角色。可他卻是低估了這個男人的睿智與眼神的銳利。


    洛承燁,南宮承燁?嗬,嗬嗬,天知道對於這七個字,對於這兩個名字,隻讓他覺得無比的厭惡和仇恨。他不是什麽洛承燁,也不是什麽南宮承燁,他隻是小安兒,是她的小安兒。


    故園東望路漫漫,雙袖龍鍾淚不幹,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還記得這四句詩,她親口吟出的這四句詩,仿佛還在昨日,還響徹在耳邊。安兒這個名字亦是她親口替他所取。


    寓意他能一世平安。


    她是安兒,亦隻是安兒,不是其它的任何人。更絕不會是什麽洛承燁,更不會是什麽南宮承燁!


    這樣的安兒,和她還真有著幾分的相似!@^^$


    尤其是那股子堅毅!


    “本郡如何知道的?不正是你親口告訴本郡的麽?”容狄聲音依舊無甚波瀾起伏,心中卻是浪濤翻卷,果然如他的猜想,可這卻是讓他疑惑更深,無憂的重生,真的那般簡單麽?


    她臨死前所念的那段咒語並不完整。


    而他看到的那兩道被吸進紅色漩渦中的身影,其中一道身影瘦弱稚嫩,若無錯便當是南宮承燁,另一道是誰那影象卻是有些模糊,而當時的情形太快讓他並未能看得清楚。


    他曾懷疑那身影,便就是無憂,卻又不敢肯定。!$*!


    自那次的入夢之後他便一直在想,南宮承燁的魂魄被吸走,是不是他也像無憂一樣重生了?炙九一直呆在祈山就近保護顧若蘭與安兒。安兒在祈山的狀況他知道的自是一清二楚。


    不過雖知曉,彼時卻不曾懷疑過。


    畢竟直到北越之行,無憂以強硬手段處死南宮景煜以後,他才真正的確定了無憂是重生之人,可既便是那時他也沒有過這樣的懷疑,因為那時對這一切其實他也不甚了解。


    他雖被世人譽為戰神,可到底也是個人,不是什麽真正的神,不可能未卜先知,也不會什麽讀心之術。更不能先知卜算到未來,甚至是一眼便看清任何一個人的內裏。隻不過如同無憂一樣,他們對周圍的一切都會有細致的觀察和思考,從而都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一麵。


    那更確切的應該稱作洞察力!


    是以當時他也隻當作這個小家夥,天生聰慧過人。


    誠如父王所說,他天生根骨極佳,是個練武的苗子,還不到兩歲卻是已和桑哲學武,還被祈山老人喂下不少的稀世靈藥。別看這小家夥年紀小小,體內卻是早有近十年的內力。甚至,那一手毒術也是使得爐火純青,若是世人知曉隻怕也隻會說他是個橫空出世的天才。


    可這世上又哪裏來的那般多的天才?


    如此一直到他進入無憂的夢境之中,他才真正有所懷疑,究其原由,亦不過是因為,在這個小小的身體裏,裝著一個十一歲的靈魂罷了。隻不過這個小家夥卻是掩飾的很好,一直跟所有的人裝嫩。


    不過掩飾的再好也難免會有疏漏之時。


    而他的漏洞,便在於對無憂的過於依賴和在乎。即使已經過深深的隱藏,可是那雙眼裏每次看向少女時,那眼底的濃濃孺慕之情卻是依舊難掩。


    無憂心中最深的結,不是被迫死亡,也不是那十年的酷刑囚禁,而是南宮承燁之死,還是親眼看到他死的那般的慘烈。那在她心裏是比之那青樓一年的地獄還要深的結。


    南宮承燁是支撐她渡過那十一年地獄般的日子裏,唯一的希望和信念。早在被送走之初,她心死如灰亦曾絕望到想要咬舌自盡,卻是被救了回來,洛仙兒拿南宮承燁的性命相逼,讓她求生不得,甚至連求死亦不能。


    人生最悲哀的事莫過於此!


    因為即便最後時光倒轉,她回來了也改變了自己,甚至改變了哪怕是所有人的命運,唯一隻有南宮承燁的命運卻是無法更改。


    他是屬於未來的人!


    即使時空倒轉,在這被倒轉的空間裏沒有依托他也不可能出現,他的出現不止違背的了常理,更違背了天道的循環。這是一個讓她也讓他,是讓所有人都隻能無奈的事實,不能改變隻能去接受的事實。


    可事情卻是一再出乎他們的想象,他的試探,安兒的反應已說明了問題。這對無憂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南宮承燁活著,即使已換了一具身體,可他還在她心中的結便可以解開。


    然則,現在的他無疑是個屬於天道之外的存在……


    容狄的回答,讓安兒有些氣結:“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你是怎麽猜測到的?是不是她都已經告訴你了?可是就算如此你也不可能猜到這一點。你到底是誰?又到底想做什麽?”他雖頂著兩歲孩童的身體,可是卻並非真正的兩歲孩童自然不可能輕易的相信他的說詞。


    便是懷疑試探那也得有一個原由才是!


    “以後你會知道的,至於本郡想做什麽?又會不會傷害她?這個問題本郡便是回答了你也不會信,你自可以睜大眼睛看清楚。”他怎麽會舍得傷害她呢?可這個答案,如他所言便是他說了,南宮承燁也是不可能會信的。


    容狄淡淡以回,側頭看向安兒黑夜中那沉穩的臉龐:“不過,據我所知,你應該不知道她的身份才是,那麽你又是如何確定這一點的?若你想保護她,最好就把事實告訴本郡。”


    “你想問,我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世的?”


    安兒突的咧嘴一笑,也直直的仰頭看向了男子,對於自己必須要仰視頗有幾分不愉,那雙眼裏卻是閃著幾分奇異的光:“看來容郡王所知當真也超乎我的想像。既然你那麽想知道,告訴你亦無妨,我曾在東宮的庫房之中看到過一幅畫像,一副母後的畫像。”


    “當時隻覺得畫像之上的人很親切,便一直留了下來。那畫像之上有母後的名字,隻是當時我並不知曉她才是我真正的母後。”若是他能早些知道,是不是後來的一切,就會變得不一樣了呢?


    這個答案他卻是無從得知。


    怨隻能怨那些人太狠,而他卻是太愚蠢,竟是被瞞了那麽多年卻都一點沒有發現。沒有發現他們對他的好永遠都是那麽疏離而虛假。竟未曾去懷疑過,甚至還為了得到那所謂的‘疼愛’,做下那般糊塗的事,生生害死了自己!


    他的命是那般的珍貴,是母後付出了那麽多才換來的!


    卻被他自己給弄丟了!


    安兒眼中閃過絲戾氣,或許是母子天性,本能的他將那畫像藏了起來,並沒有給任何人知曉。包括彼時他視之為親人其實卻是一對賤人的洛仙兒和南宮景煜,而那副畫像之上,還題著字,上麵有那畫像中人的名字。


    畫像中人溫柔的眼神他一直一直都記得,甚至每天夜裏都會抱著那畫像才能入睡。而畫像之上那個名字他也一直一直深深的記得。


    她叫:洛無憂!


    安兒說著,突的神色變得更冷:“直到本殿被行刑那日,本殿也以為自己死定了,我的身體被撕裂成碎塊,我也的確是死了,可是奇異的是我卻發現我還有知覺,還能看到四周的一切,我看到洛仙兒那個賤女人如何折磨母後,又是如何燒死了母後,更看到……”


    更看到母後一次次悲憤的吐血詛咒。


    彼時他聽到那個名字,才知道原來那幅畫像上的人才是他的母親,是他的生身母親。隻是母後卻是被他們給害成了那個樣子。他們居然狠到拿自己來威脅母後,那個可惡的賤女人,不止奪走了母後的一切,還害死了他,甚至到最後還燒死了母後。


    可恨的是他卻一直都被蒙在鼓裏!


    直到死後才知道一切真相,那時他既悲且怒,隻想著能這樣和母後一起死了也好。卻不曾想,就在他看清一切之時,天地突然間巨變,一股極大的力道將他吸走,隨後他的意識陷入了黑暗之中。


    待他再次恢複知覺之時,看到的卻是母後的臉,那張臉年輕了許多,然則,那看他時的溫柔眼神,卻是和那畫像中人的溫柔眼神如出一轍。都讓他覺得安心覺得溫暖,那才是親人血脈之間的感覺。


    隻是隨後產房之中,嬤嬤們的談話卻是讓他清楚的知道,他的確是活了下來不假,卻是成了剛出生的嬰兒。


    而本應喚聲娘親的人,卻是變成了她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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