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樹下,兩個同樣優秀的男人對峙而立。


    北皇陛下依舊紅衣飄烈焰如火,狹長美麗的鳳眼緊緊鎖視著前方,看著前方那著一襲墨色長袍,容顏傾絕,俊美無鑄不遜他分毫的那個男人。此生他唯一遇到的勁敵,也是唯一讓他如此狼狽敗北的男人。


    妖冶的麵容之上染上幾抹恍然,眼底的痛楚即使百般的掩飾,終究還是絲絲縷縷的泄出。想想她毫不猶豫的替他擋劍,想想他一次次看著她氣息奄奄倒在自己麵前?他怕若真的帶她走,看到的又是那些相同的畫麵。


    臉海中再次浮現夜看到的那張笑臉。


    即使依舊蒼白,卻又那般真實而開心的笑臉,那是他從未看到過的。卻隻有對麵那個讓他敵視的男人才能讓她展露。如果那是她想要的,如果他真的可以給她幸福,如果不想看到她難過。


    除了放手,他又還能做什麽?


    深吸了口氣,北皇陛下回神聲音極冷:“你也不必感謝朕,朕這麽做隻是不想她受傷也不想她為難。你最好記得朕說過的話,最好給朕好好的活著。朕會一直睜大眼睛你的表現。”


    “若是你膽敢讓她受到哪怕絲毫的委屈,或是讓人再欺淩她半分,朕說過的話必會讓它實踐!”君驚瀾說完拂袖而去,轉身之際沉凝的臉上狹長的鳳眼,酸澀之中似有什麽東西落下,心髒緊縮著抽蓄著,疼到不可自抑。


    然而,男子那道巍峨拔拔的背影卻是挺的筆直,在這場奪心之戰中,他早就輸了,輸在起點,卻又偏偏交付真心。可即使是輸了,即使心已空了,他也不能輸掉自己帝王的尊嚴。


    他是北越的皇,他亦有他的驕傲。


    他可以用盡一切手段去掠奪所有,便如他隱忍十四年,窮極所有去報仇奪取皇位。可他卻終不忍再傷她一絲一毫。北宮之中短短一個多月的相處,盡管他早已經後悔,可也改變不了,他日日傷她。


    傷她已夠深的事實。


    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黯鄉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恍然間男子耳邊似有幽幽琴聲再次響起。@^^$


    遙想當日摘星樓畔與她共賞朝曦之時,她所奏之琴音,是否早就預示著他們之間的結局?隻是他卻未能領會?一曲浮雲,醉別離殤,無論再美好的過往,無論再如何的心之神往,無論再如何想伸手去握。他的情最終亦隻能化作那淒迷夜色中的點點相思淚。


    清風浮雲何所寄,綿綿相思無絕期。


    院內容狄隻靜靜的看著男子遠去的背影,眼眸之中閃過一絲複雜,他素來自視甚高。可此時他亦不得不承認,之於那個少女,他永遠做不到君驚瀾那樣的灑脫放手,這或許就是他們之間的不同。


    勿論誰的愛比誰深。


    平心而論君驚瀾對她的愛淺麽?!$*!


    堂堂一國帝王能為一個女子做到如此,誰又還能不動容?可他卻能選擇在此時放手,不是不愛,亦非愛得淺薄,而是愛得太深太深。


    愛到容不得她受到一絲傷害。


    回頭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憑欄處,亦是望著那烈焰般的男子步步遠去背影的少女,看著少女眼底的愧疚與那明眸之中泛起的點點晶瑩。


    容狄上前雙臂輕展將之擁進了懷中:“有一個如此強勁的敵人時刻對本郡虎視眈眈,看來本郡以後當真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應對。如今想想,就連本郡亦不得不佩服無憂郡主識人的眼光,當真是非常人所能企及。”


    “郡王這是在誇無憂,還是在誇自己?”


    將頭埋在男子胸前,少女輕輕眨眼壓下眼中的複雜和酸澀勾唇笑著:“說無憂慧眼識人,可郡王卻是識穿了無憂,什麽時候郡王也會如此的拐彎抹角了?你便是想誇自己也可直說,本郡主不會笑話你。畢竟……”


    少女話語微頓,容狄挑眉疑惑的問:“畢竟什麽?”


    “畢竟本郡主早就知曉郡王自大自戀又自負,所以……”洛無憂紅唇弧度勾的更深,不由的輕笑出聲。


    “本郡自大自戀又自負?”容狄忽的鬆開雙臂,修長拾指輕勾著少女的下顎,微挑眉峰:“原來本郡在郡主的眼中是這樣的,嗯?那無憂不妨說說本郡到底何處自大,又何處自戀,又何處自負了?”


    “自然處處都是!”


    少女明眸一翻,給了他一個這還用問的眼神:“怎麽,難道郡王不這麽認為麽?不過這也不奇怪,人呢,總是這樣,總是看不清自己身上的缺點,所以郡王也不必感到難堪或是尷尬,每個人不都是這樣的麽?”


    回想當初,她可不就覺得他是個自戀自大,還自負的人?不過不知道何時那感覺卻是消失無蹤,不管在別人麵前的他是如何?在她麵前他依舊那般霸道,卻又極盡溫柔。


    “那無憂郡主可否想聽聽在本郡眼裏,你又有何缺點?”容狄一臉恍然的點頭,淺淺勾起唇角反問。


    “不想聽,我要回去了,你也趕緊去調息吧。”


    洛無憂直接回了一聲,拍掉男人的手轉身便欲回廂房,卻被男子突的抱了起來,腳尖離地,微有片刻的暈眩,少女本能的環住了男子頸脖。回神抬頭看著一臉笑意盎然的男子,卻是輕蹙了眉宇。


    “容狄,我自己可以走,你才受了傷自當去療傷才是。你莫不是忘記了你方才說的?”說著掙紮想要從男子懷中跳下來,這個男人明明自己都受了內傷,卻還強行抱她。當真不把自個身子當回事麽?


    “本郡自不會忘記,不過是區區一掌,本郡會有何事?”


    容狄出聲安慰:“倒是你,身子弱別亂跑,每天操心那麽多事做甚?本郡不是說過凡事都有本郡在麽?還是你不相信本郡能夠將這些事都處理妥當?無憂你說本郡又該如何罰你?”


    “你明知我不是……”


    “是,我知你不是如此,你隻是不忍心,無憂,有時候本郡在想,你可否不要這樣善良?你的缺點就是你太善良。”


    “若本郡主未曾記錯,郡王可是說本郡主心思歹毒,手段狠辣,又膚淺無知的麽?那善良二字,郡王確定與本郡主沾得上邊兒?”洛無憂一愣被轉移了心思,善良,因她而死的人何其之多?


    善良?


    這兩個字她從不認為適合用在自己身上。


    “便如你所說,人總是看到別人身上的長短,卻看不到自己。而本郡看得最是清楚。好了,你好好休息,如今你當可以放心的好好休息了。至於其它的不要多想,乖乖的睡一覺,本王先去調息,還要回王府一趟處理些事務,一會兒過來陪你用午膳。”


    “你去,不用管我。”


    洛無憂點了點頭,如今又解決了一件事,她的確是鬆了口氣。隻是心中到底還是有些難過,愧疚亦更濃,尤其是想到君驚瀾離開時的背影。她一直以來都很擔憂,可是卻也未曾想到,他居然會真的願意選擇放手。


    容狄所言不過對了一半。


    洛無憂一直以為君驚瀾與她一般個性極端,可到底也如她所說人有時候看到的自己總不那麽全麵。她卻未曾想過,若是易地而處,換作是她站在他的位置她又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


    大概也會是相同吧?


    也便如她所說,人心總是不斷在改變,或因為環境的原因,又或者是因為其它的因素?但毫無疑問,這世上最難測的便是人心,沒有一個人,可以真正的把握住人心。


    這與南宮景璃之所改變,不正是同樣的道理?


    如今,亦隻希望他能早日遇到值得他珍惜的那個人,而她欠他的,也隻能等以後,她和容狄二人再找其它的機會去還了。洛無憂幽幽的歎息了一聲,剛將心緒理開,便在此時,紅錦卻是突然走了進來。


    “小姐,太子殿下來了,您看……”


    洛無憂微微詫異:“太子,南宮景明?他不是在養病麽,怎麽會來洛府?除了太子以外,隨行的還有什麽人?”


    “回小姐,太子殿下帶了謝禮來,說是來謝謝小姐施救之恩的,奴婢已將人請到了偏廳之中。除了太子之外,便是一些侍衛和隨從,對了,還有太子的貼身禦醫也在。”紅錦回道,卻是微微蹙眉,小姐身子不適,並不適合見客。小姐也早就下令,閉了無憂閣不見任何人。


    “既如此,那就去見見吧,紅錦你扶我起來,替我上妝。”


    洛無憂思索片刻淡淡的道,自那日賞花宴之後,除了那日捉那白發黑袍人她再未出過府門。不過卻也知曉太子在那之後也回去了別苑養病。前些日子也曾遞過拜貼想對她表示感謝。


    不過被她婉拒,她救他不過抱著別的目的,對於南宮景明此人,她亦並無深交之想法,如此自然是推拒了。卻不曾想,今日這太子殿下今兒個卻竟是迂尊降貴來了洛府?若再推拒自是不可能。


    說來太子上門乃為道謝誠意拳拳,且他身份又是尊貴非凡。


    她自是不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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