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狄你去打些水來,我替他清理一下,他身上的衣物都已濕透,若是任他這樣下去。隻怕會生風寒的。”幾在墨白塵停止痙攣的那一刻,洛無憂便上前替她檢查並把了下脈。


    而此刻,男子滿頭發絲以及身上那襲素竹袍擺已被汗全部浸濕。便連他躺身之下的那幹草堆也被沁出許多的水漬,足可見,那秘咒發作起來會有多痛了。真是越看,便讓人越覺得憤慨!


    “不用,本郡先替他檢查一下。”容狄卻是搖了搖頭,上前也蹲在了墨白塵身邊,右手五指成掌在男子身上拂過,一陣熱氣消散,墨白法發絲和衣物全都幹涸。然則,那臉色卻是死灰一樣的白。


    呼吸也是極弱,卻竟緩緩的睜開了眼。


    看著兩人有些擔憂的眼神,墨白塵微微愣了一下:“我已無事,多謝郡王及縣主了,隻是,今日之事,還望兩位能夠替我保密。不要將此事告訴夢月,你們想要知道的,朕,可以都告訴你們。”


    容狄蹙了蹙眉:“此事稍後再議,本郡現在先幫你檢查一下,看能否將下在你身上的禁咒去除,你先閉上眼放輕鬆。”


    “不用了,容郡王,朕很感謝你的好意,隻是朕已然習慣了。想來此次也是朕離宮多日未回,她在催促朕了。”墨白塵嘴角牽起一抹蒼白的的笑,無奈搖了搖頭,這禁術下在他身,不好解也不能解。


    他也不是沒有想過辦法。


    然則,多年來卻一直都沒有想到辦法能將之不動聲色的除去。反而若是輕易動手,便會驚動到那個人,那樣一來,隻怕南齊才真是危矣。他是墨帝不假,可他也是那人一手扶植起來的。


    她能扶他為帝,自也可以廢他而另立!


    南齊不能毀在他手,他是墨家子孫,四皇祖臨終之前曾千叮萬囑讓他一定要保住南齊幾百年的基業,南齊國姓為墨,不為慕容亦不是其它。隻可惜四皇祖發現的太晚,那個女人下手亦是太狠,太隱秘,四皇祖臨死亦是死不冥目。


    除妖後,清君側,掌皇權!


    他答應過四皇祖,一定會做到。隻可惜那人一直太謹慎,也太厲害。雖然他一直盡力的隱忍籌謀,卻都還是未能將她扳倒。而他時日無多,若是做不到對四皇祖的許諾,他便是將來下去,也無顏見四皇祖。


    亦無顏麵對墨家列祖列宗,更不配身為墨家子孫!


    “墨白塵,難不成,你是想要認輸了麽?”


    洛無憂在一旁看得有些心頭火起:“墨白塵,你別忘記了,夢月還在地牢之中,她還需要你保護。南齊國的百姓也需要你,你明知道這禁術會要了你的命卻還不讓容狄替你檢查。說好聽點,你這叫將生死置之度外。”


    “可說難聽了,卻是愚蠢!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麽打算,又有什麽安排。但是對於聖陰教的了解,對於慈安太後的了解。想來你比我們都更甚。而我可以告訴你的是,不止聖陰教,還有一股暗勢力在暗中幫著他們。”


    “若我所猜不錯,她們當全部都是西疆後裔,若是你真破破釜沉舟賠上自己與他同歸於盡,你又有沒有想過,之後的南齊又會怎麽樣?”想想,這也並非沒有可能,以這個女人這般的手腕,又怎麽可能就聖陰教這一股勢力?


    化整為零,將勢力分作幾股來擾亂視線也不是沒有可能。


    尤其,雞蛋不可能放在同一個藍子裏。


    而一旦她西疆皇族身份如果曝露,其後果可想而知,絕對會引來其它兩國的圍剿,這是毋庸置疑的。沒有哪個帝王能放任會威脅到自己的人,一點一點慢慢的成長起來。


    而這,也或許是墨白塵的擔憂之一。


    說來,他們能有這般大的勢力也不奇怪,五十年,用整整五十年的時間來籌謀,能做太多事。亦能收服太多的人。便是曾經的西疆皇枝當真是被屠戮的隻剩一人,隻怕五十年後也早成了一窩。


    更何況,三國圍剿之中到底有多少的漏網之魚?


    卻是很難說,根本沒有人能猜測到!


    洛無憂斂神,聲音透著幾分清冷和淩厲:“當年三國滅了西疆,這些人矢誌複仇,因而費盡心機挑起三國動蕩。若是真的讓整個南齊盡落在她手,可想而之,南齊的百姓會遭受怎樣的屠戮。到時她定會再掀戰火,整個三國都將再無寧日。而你,墨白塵,到時,你就會成為南齊的罪人。”


    “便是你死了,這些不會載入史冊,可你能過得了自己那一關麽?若是你真的可以對南齊百姓之生死於不顧,若是你真的可以不在乎夢月,你又何必隱忍這麽多年?”


    西疆滅已是事實,不管五十年前那場戰禍恩怨為何,但三國百姓卻又何其無辜?便隻因著這些人的私欲,便要三國百姓再次飽受戰亂之苦!


    到時,狼煙起,峰火亂,連關必血流成河,百姓必流離失所。他們的親人,每一個所在乎的人,也都可能會受到牽累。尤其是她,若是她所猜測的不錯,永昭當真與慈安有血緣關係。


    那麽聖陰教,慈安太後是絕不會放過她,亦絕不會放過顧家的。


    所以,她必須阻止。


    阻止墨白塵,亦是阻止這場戰禍!


    墨白塵說來雖隻是個傀儡皇帝,但顯然的他心性仁厚,謀略手段亦不低,隻要他們鏟除了慈安,他便可以掌權穩住局勢。到時三國戰火便可避免。三國鼎力的局麵亦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這才是她最終的目的。


    而在此之間他們想要扳倒慈安,他亦能幫到許多。在南齊皇室之中,他們能信任的也隻他一個。墨十三,墨白塵都被控製。墨白塵卻一再防著墨十三,顯然墨十三是慈安的人不假。


    介連這兩人都是如此,那南齊其它的皇室成員,又有幾個能逃得掉那個老妖婆的魔掌的?說不定大都被那老妖婆暗中掌控!


    洛無憂心中憤恨,直接將慈安晉級為老妖婆,可不是老妖婆麽?都已成太後之尊。卻還妄圖稱霸天下,實是荒謬!


    墨白塵抬頭,愣愣的看著那正訓斥他的少女,有半晌未曾緩過神來。說來,他的確是抱著同歸於盡,破釜沉舟之念。隻因他一直自以為時日無多,亦再無多餘的時間去籌謀。


    而這些年一直的隱忍,他亦著實有些累了。


    明明是母子,卻必須相殺!


    這有違倫常,更有悖天道,這亦是一個讓人很無奈的殘酷事實。還記得小時候母後對他們亦是疼受有加,可到底從什麽時候起,一切都變了樣?那個他心目中溫柔善良的母後一點一點變得麵目全非,滿目瘡夷。


    到最後,卻讓他再也找不到曾經腦海之中的那抹影子!


    洛無憂深吸了口氣放緩些許音調道:“墨白塵,都說母慈子孝,可母既不慈,子又何用孝之?不管到底有沒有用,也不管到底結果為何?你卻都不以先失了活下去的信心。有人為登高位,可以苦謀十數,甚至數十載之久。有人為洗盡冤屈,亦可隱忍幾代,你為除妖後,正朝綱,便再多忍十年又如何?”


    “蒼天有正道,終不會任惡人一直繼續為害。而你亦並非隻一人,你還有夢月公主。在她心裏你有多重是要,想來亦勿需我多說。退一步來說,你也並非一人戰鬥,容狄,君驚瀾,我,還有秦皇,我們所有人的目標都是要將聖陰教鏟除。隻要鏟除了她所有的爪牙,她便再不可懼。到那時,你自可做你想做的事!”


    登高為帝是有的人一生之所願,可也有許多人對此不屑一顧!之如容狄,之如那個隨意便將傳國玉璽扔給她的北帝君驚瀾,亦之於眼前的南帝墨白塵。


    然,身在皇家,卻終是身不由己!


    “若是你再想不通,本郡會考慮看看,是否要將你的頭剖開,看你腦子裏是塞滿了糠亦或是堵滿了石頭。”容狄冷冷的開口,聲音裏多了一絲寒涼,墨白塵自不可能是愚笨之人。


    可通常越聰明的人若是犯起糊塗來,卻是越糊塗。也越難以從那牛角尖中走出來!墨白塵此時顯然就是這樣,親情,責任,矛盾至極,一點點將他束縛。可其實哪裏需要糾結那麽多?便是他真的對慈安還有一分母子情。到時候將她扳倒,想做何處置便再行商議就是。


    不管怎麽樣,總之先要將她的勢力徹底的鏟除,讓她完完全全變成沒牙沒爪的紙老虎。這樣一來,便如無憂所說,她便再不足為懼。


    無憂浪費這般多的口水來勸他,他若還想一意孤行。


    那他便也不值得他出手!


    墨白塵身子尚還有幾分的虛弱,被容狄身上的寒氣一凍,竟是打了個冷顫,抬頭看著兩人四雙灼灼的目光。無奈的勾起蒼白的唇畔,心頭卻是莫名的有些暖暖的。即使明知道這兩個人會這般,也都是出於各自的目的。


    卻依舊然讓他心中升起一絲異樣。


    這些年,一個人撐過來太辛苦,為了保住他那些兄弟,他亦是一直與他們疏遠。唯一隻有夢月,細心的發現了端倪。默默的一直給予他幫助,可也正因此才會將她亦陷入了險境之中。


    那個人耳目太多,夢月已被發現,為了怕她利用夢月來控製他,他刻意的疏遠,甚至以擾亂北國後宮為由,提出讓她來北國聯姻。才最終能帶著夢月成行。將她嫁給那個暴君,他的確是想借此來保護她。


    隻要她入了北宮小心謹慎應對,不爭寵,不做出格的事,以夢月的聰慧,便是君驚瀾再如何是暴君。他相信夢月亦能保自己性命無虞!


    可未曾想卻是生出洛無憂這個變數。如今看來,他曾說,這個變故中的變數,或許對他來說亦並非壞事,還真是一語成讖。


    “那就勞煩郡王了。”


    墨白塵沉吟片刻無奈的點了點頭,可以活著自然沒有人願意死,不這也是因為他已試過太多次,所以死心罷了。如今或可有一線生機,便如那少女所說的一般。


    他又怎麽能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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