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華的大殿上,墨夢月獨自一人站在大殿中央,女子一襲緋色廣袖流仙裙曳地,無視所有人或打量或鄙夷的目光,纖細的身體卻是站得筆直。一身柔弱之色早已盡褪,眉宇之間帶著些許的英武颯爽之氣。


    一雙杏眸亦直直射向高座之上的北國帝後。


    君驚瀾本放在少女身上的目光,總算因著那絲竹之聲的驟停而側了過去,撩眼向下瞟了一眼站在大殿中的墨夢月。男子棱刻般的眉峰微蹙,眸子裏明顯帶著些許的暗沉,好看的菱形唇畔輕啟。


    磁性的聲音帶著幾分的慵懶,亦隱著絲絲不悅:“夢月公主喝退舞婢,此舉是為何意?是覺得朕的禦用舞姬跳的不好入不得你南國公主的眼?亦或是,夢月公主想要毛遂自薦給朕及大家表演上一段?”


    “如此倒是甚好,朕倒是聽聞南國女子自小習武亦善騎射,南國女子的劍舞亦是別具一格,言兒,你可想看一看?若是想的話,朕便請夢月公主替你舞一段兒,正好你也可欣賞品鑒一下。”


    君驚瀾說著再次轉頭看向身邊的少女,挑眉含笑的問,而他那一席話說的可謂極不客氣。讓堂堂一國公主表演給群臣看,無導於將其當成舞姬,這亦是直白的羞辱。


    尤其,男子眉宇之間亦是絲毫不掩對墨夢月的不喜。


    洛無憂瞥了君驚瀾一眼,卻是又將目光看向了殿前宴席中的南帝身上。看南帝越加僵硬冷冽的表情,少女眸中劃過一抹異色,心中亦升起絲絲疑惑和不解。


    墨帝白塵向來都將情緒隱藏的極好。


    可是透過一些蛛絲馬跡,亦是可以看出他對墨夢月的疼惜。


    然則即便如此,他也沒有阻止墨夢月自取其辱的行為,甚至沒有取消南國公主入北宮的決定。他如此費盡心機,要把墨夢月送進北宮之舉動,著實透著幾分詭異。


    如今北帝君驚瀾不過初登大寶,朝局也隻能算是暫穩。君驚瀾雖用強勢手段震壓住滿朝文武,這也的確是最快最有效,也是君驚瀾當前能用的唯一穩住局勢的辦法。換作任何一個睿智的人都會這般做。


    可這種手段,究其結果亦是利有弊。


    這之後他想要將政權徹徹底底的掌握在手中,讓一切都走上正軌,卻也還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做到。北越大秦戰事剛息半年,北越局勢又才經動蕩,而大秦同樣也才剛剛經曆一場天災。


    說來大秦北越都需要時間來休生養息,暫時都不可能挑起戰爭。而南齊國力與之北越相比絲毫不弱,甚至隱有過之。


    哪怕是為了與北越結盟,他也實在沒有必要將自己的親妹妹,強行塞入北越後宮。這根本就是不合理,南齊夢月公主長得國色天香,英姿嫵媚。亦無任何不好的流言傳出,還是堂堂公主之尊,亦絕不可能愁嫁。


    南齊泱泱大國,也絕不可能就真找不出一個好兒朗來配這位公主殿下。便是觀墨夢月的表情舉止來看,她亦非心儀北帝君驚瀾。


    如此卻讓無憂更加想不通,到底墨白塵為何會這般執意的,讓墨夢月留在北越後宮呢?莫非是南齊政權亦出現了動蕩?洛無憂腦中閃過一絲懷疑,卻是很快便被她自己否決。


    這不可能,南齊皇權盡掌墨白塵之手。若是發生了任何的朝局動蕩,他都不可能還在這個時候出使北越。況且,若果真是如她所猜測,容狄那邊不可能會一點風聲都未收到。


    明月樓轄下分布遍天下。


    便是一些秘辛查探不到,可若真是政權有大的動蕩,明月樓不可能收不到消息。若非如此,那他又為何這般堅持?


    他此舉又到底是為何?


    “陛下說的是!”


    就在無憂思量的片刻,下方已傳來墨夢月爽朗的聲音:“今日乃陛下登極大喜,亦是與皇後娘娘成婚大喜。夢月自當替兩位獻上一舞以示慶賀。不過夢月舞的不好,還希望娘娘不要嫌棄,畢竟以後夢月也要常伴陛下左右。”


    “夢月性子莽撞,若是有何做的不對之處,還請娘娘莫要怪罪才是!”墨夢月嬌顏含笑,竟是再看不到絲毫的窘迫與傷心之色,那一席話說的卻是滿朝文武亦盡皆變了臉色。


    便是連洛無憂也微微蹙了蹙眉,如今看來不止這南齊墨帝舉止怪異,便是這夢月公主亦是如此。換作任何一個女兒家,接連受此奇恥大辱,都絕不可能會再做出這樣輕浮的舉動。


    君驚瀾耍賴之意明顯,可這夢月公主此舉卻是又緊貼了上來。


    總而言之,她的舉止反常,用意卻已很明顯,便是絕不會讓北帝陛下就這般賴過去就是了。這兩兄妹還真是一個比一個奇怪,到底,這北宮之中有什麽是他們想要的?


    又或者說,他們又想在君驚瀾身上得到什麽?


    眼簾微眨,洛無憂斂下思緒,驀然一笑道:“公主卻是言重了,本宮又豈會見怪?公主乃南齊使者,亦是陛下未來的妃子,以後大家便是姐妹。便若陛下所說的那般,本宮平日裏一個人也是極悶。倒還真想妹妹盡快進宮來陪伴本宮,也好多個人說說知心話不是?”


    “墨帝陛下放心,公主也請放心,吾皇也定不會虧待了公主!”洛無憂眼眸微轉,聲音清朗,聲線平穩中似含著些許笑意,又因蒙著麵紗,讓人聽不出也辨不出任何的情緒。


    宛若沒有感受到身旁傳來的那道冷戾視線,少女一席話倒是說的落落大方。不管他們有任何的用意都好,放在身邊多接觸自然會有所了解。


    她暫時還不會離開北宮,說不定,從墨夢月的身上還真能找到一些線索。既然南帝與這位公主將這麽好的機會送上門來,她自然不能放過。


    少女話落,殿下眾人神色各異。


    這一幕怎麽看都有些詭異,原本殿下答應讓夢月公主入宮卻是沒有守諾。而這夢月公主倒也真是有胸懷‘寬廣’,受此大辱竟還能看上他們這位,名聲實不怎麽地的新皇?


    當然這是好聽的說法,說的不好聽,身為一個女兒家,身為堂堂的南齊公主,卻是這般主動倒貼一個男子。這行為舉止一點兒沒有女兒家的矜持,更沒有身為大國公主的風範。


    反倒像是青樓女子般放浪。


    而她們這皇後娘娘亦是心有溝壑,居然一點也沒有異色與不愉便擅自替陛下允諾,說來倒還真有一些母儀天下的風範。眾朝臣點頭,便是連站在角落裏的王衝見狀愣了一下之後那緊繃的神色也稍寬。


    然則,殿中還有兩人卻是因著兩個女子一番對話瞬間黑了臉。


    “朕的言兒還真是大方。”


    君驚瀾挑了挑眉,眸光有些微冷,他早晨才說過絕不會將墨夢月弄進宮給少女添堵。可這才晚上,墨夢月便做出這自薦枕席之事。實是可恨的緊,果然名字裏粘了月字的都不是好東西。


    這墨夢月是,那死殘廢更是!


    最可恨卻還是他身邊這個該死的女人,她居然敢替他應承接墨夢月入宮?她便這般巴不得他後宮多幾個女人麽?還是她根本一點兒也不在意他?若是在意的話,又怎麽會給他找女人?


    還是她到現在還在惦記著那個死殘廢?


    腦中閃過這個念頭,北皇陛下頓時臉色鐵青黑透,轉頭看著少女突的長臂一攬便自將少女強行擁進了懷中:“果然不愧是朕的皇後,如此大氣雍容,還真是讓朕越來越愛不釋手了。”


    男子挑眉大笑的誇讚,卻是突的湊近少女耳畔,在眾人看不到的地方,低低聲音透著一股咬牙切齒:“洛無憂,朕警告你,不許再想著那個死殘廢,你已是朕的皇後,名正言順的皇後,永遠都隻能是朕一個人的。”


    少女偏頭躲過,掙紮了幾下未掙脫,眼眸微閃絲暗芒,笑道:“陛下這是太開心了?不過,陛下還是先觀賞公主的劍舞如何?陛下既對公主的劍舞如此好奇,待會兒公主表演的時候,陛下可要好好的看清楚了。”


    看清楚三個字微微咬重,似別有所指。


    君驚瀾微微一愣,看向少女的眼神之中帶了幾分審視,雖有些不信,然少女的解釋,還是讓他神情稍緩:“便如言兒所說,朕一定會睜大眼睛看清楚,既如此,便有勞夢月公主了。墨帝放心,如朕皇後之所言,朕定會善待公主,另擇吉日迎公主入宮。”


    “既北皇如此說,朕自是放心,夢月乃朕之嫡親皇妹。亦乃我南齊尊貴的公主,朕無甚要求,如皇後娘娘所說,還請北皇北後對夢月加以關照。”南帝墨白塵略顯瘦削的身形背脊依舊挺的筆直,臉色也依舊有些冷凝。


    然則,說出的話卻是……


    洛無憂瞥了一眼,幽幽墨瞳之中眸光更漸暗沉,刹那之間,似有什麽在腦海之中一閃而過,隻可惜,那道靈光閃現的太快,卻是讓她沒有來得及抓住。然她心中卻是陡生一直詭異的直覺。


    那就是,一定要弄清楚墨帝前來北越的目的。


    這對她來說,將會很重要!


    “如此夢月就獻醜了。”


    墨夢月微微彎腰頷首施了一禮,接著便有侍女遞上了一柄七尺長劍,劍身如泓,劍柄墜著長長紅穗。雖不是什麽絕世名劍,卻也絕對是柄好劍。看來,果然如她所想,這南帝對墨夢月極為疼愛。


    少女的隨樂聲起舞,一襲緋色長裙隨少女靈動飛旋,她身姿翩躚,做龍蛇蜿蜒曼舞之勢,淩厲的長劍隨著少女舞動,在空中交織出片片驚鴻銀芒,映著那飄擺的三千青絲如墨,黑白相錯之間,極是璀璨而耀眼。


    倒當真是,瑰麗絕美,耀煞殿中所有人的眼珠。


    便連洛無憂亦是看得有些興致盎然,這夢月公主倒還真是深藏不露。這當殿一曲劍舞,倒還真是一舞傾城,有詩為證:


    南國佳人傾絕色,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若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大殿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一抹英資颯爽的身影所吸引,然則,在眾人未曾察覺的地方,舞動著劍芒的少女,那櫻紅的唇畔卻是輕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森冷弧度,陡然間一個旋身騰躍半空。


    她手中長劍突的脫手飛出,疾射向那高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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