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退去,整個皇宮也都漸漸的陷入了寂靜之中。晚宴之上冷凝陰鬱的氣氛卻是一直沒有消散,從羿青口中得知洛無憂無事的消息。北國太子爺臉上的表情卻是更加的陰鬱。


    在長春宮呆了一會兒,君驚瀾神情複雜莫名的離開了。隻在走前,卻是特意的加派了皇宮巡察的人手,尤其是長春宮。


    午夜,鳥蟲早已歸巢,萬籟俱寂。


    碩大的宮殿群隱在夜色之中,隻能看到一片略顯模糊的暗影,微風吹拂花葉在夜空之中搖曳擺動,在宮殿之間四處巡羅而禦前侍衛,時不時踏起整齊踢踏的腳步聲在那簷角輕晃的燈籠之下來來回回的走過。


    突的,那夜空之中隱有人影一晃而過,快的仿佛一陣風,巡羅的侍衛們隻感覺到有微風拂麵,卻是沒有任何的查覺。


    長春宮中燃著燭火,守夜的丫鬟們都因著太累而睡了過去,來人閃身進入大殿,走向內室那垂著紗帳的的雕花大床。伸手便拉了開了那紗帳,看著紗賬之中蒙著麵紗沉沉閉目的女子。


    那雙手沒有任何猶豫便揭開了女子臉上的麵紗,一雙大而幽冷的眼瞳在看到麵紗下那張臉時,微微的愣了一下,“怪倒是那廢物居然會如此的寶貝了,沒想到,還真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不過,看這樣子,應該是真的活不長了。”


    聲音低到幾不可聞,那人輕喃了一聲,大手也同時落在女子胸口,解開了女子胸前的衣襟和包裹著的傷口,匕型傷口血肉翻開,因著傷口被動,那血頓時又浸了出來。


    那人沒有猶豫,直接將傷口原樣包好,最後在那女子蒼白卻又細嫩的臉頰之上摸了一把,而後身形一閃,消失在了原地。而那人從始自終都未看到,那殿宇牆壁之上掛著的一副侍女像上,有著一雙漆黑的瞳孔。


    早已將他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那人才走不到片刻,便又有兩拔黑衣人,先後進入殿中,所做的舉動亦是相同,都是檢查殿中女子的傷勢。唯一不同的是,後麵的兩拔人,並沒有先前那人那下流的舉動。


    都隻是純粹的揭開麵紗,而後檢查女子傷勢,便又很快離開。


    “還是殿下神機妙算,知道他們定會夜探皇宮,所以事先做好安排,殿下心思慎密,計謀過人,真乃神人也!”卓公公將那暗眼遮了起來,看著屋子裏的男子,便是一通馬屁拍了過去。


    說著臉上卻是又浮上一抹疑惑:“隻是殿下,老奴有些不解,這照道理來說,來的不應該是兩拔人麽?這怎麽的,卻是一夜一連來了三拔?除了南齊大秦的使臣,那還有一拔人又是誰?還有哪一拔人,居然也這般大膽的,居然敢打太子妃娘娘的主意?真是吃了狗膽,罪該當誅。”


    “本殿睿智無雙還需要你個奴才說麽?”


    君驚瀾斜身倚坐在榻上呷了一口清茶,神情慵懶之中帶著幾許的淩厲和陰暗,“卓德海你眼珠子挺大,可眼神卻不怎麽好使,連那般明顯的特怔你都沒看出來麽?什麽三拔,那根本就是兩拔人,隻不過,這還有一拔人,卻是明顯的分成了兩路。”


    “奴才惶恐,奴才哪敢跟殿下相提並論,殿下您火眼金睛一眼便瞧出了這些人的詭計,主子就是主子,要不怎麽說主子就是恁般的厲害呢?”卓德海一張老臉堆滿了褶子子,笑得極是獻媚,隻期望著能夠將馬屁拍得好,也讓主子消了今日對他沒能保護好太子妃的怒火。


    否則,這之後好長一段時間,隻怕都有得他受了。


    君驚瀾卻是瞟也沒瞟他,直接走進了這間殿宇的內室,殿宇內室同隔壁房間那雕花大床之上相同光景,這紗帳之中也躺著一個少女,身形裝束,與旁邊那床上的少女一般無二。


    甚至連那蒙著的麵紗也是相同。


    唯一不同的是,男子坐在床邊伸手輕揭開少女臉上的麵具,那少女清麗絕倫的臉上,有著一道三寸餘長的疤痕。


    卓德海猶豫了片刻,自發自動的退了出去,並掩上了殿門。


    “洛無憂啊洛無憂,你這一受傷可好,本殿這皇宮可就熱鬧了,簡直就成了那午門菜市,人來人往,都快趕上趕集日了。”


    君驚瀾伸手輕輕觸了觸少女臉上的疤痕,似自言自語道:“不過,還真是出乎本殿意料之外,本以為最先來的人應該是大秦璃王戰王才對,可沒想到,這兩人卻反而落到了最後。”


    “而這最先來的,竟然是他,洛無憂,那個蟒夫在大殿之上那般的侮辱你,想來你當很想修理他才是,若真想報仇,那就給本殿趕緊的起來,否則你一直昏睡下去,等人走了,你的仇可也就報不了了。”


    “咳咳……”


    床榻之上少女長睫輕顫幾下,眼簾悠悠張開似剛醒來一般,那漆黑深遂的瞳仁落在男子眼中,讓君驚瀾整個人都是一震。


    有些訝異的很,那話自然而然也就脫口而出:“你這女人果然是睚眥必報,羿青紮你那麽多針你都不醒,可本殿剛說不讓你報仇,你立馬就醒了。都傷成這樣了,還不忘記報仇的事兒,還真是,和本殿這嫉惡如仇的性子有幾分相似,看來,我們還真是同一種人。”


    “殿下錯了,莫言可不敢和殿下是同一種人。”


    少女偏了偏頭躲過男子的手指,若非他無狀,對她動手動腳,弄得她臉上傷口有些氧,她是不太想在這個時候醒過來的。


    “怎麽,和本殿同一種人不好麽?還是洛無憂,你這是在嫌棄本殿?也認為本殿和外麵的傳言一樣凶狠殘暴,所以,你也厭惡本殿,是不是?”


    少女的冷硬的話讓君驚瀾心頭一堵,驀然有些發悶,那臉色頓時就暗沉了下來,一雙鳳眼之中也閃爍著幾絲危險的光芒,似乎隻要少女一點頭,那他就會將少女狠狠的撕裂一般。


    “莫言自是不敢和殿下一樣的。”


    洛無憂臉色依舊那般蒼白,聲音也極弱帶著一種幹啞,然,麵色平靜,聲線平穩,臉上的表情,依舊是那般的雲淡風輕。


    幽幽鳳眸微挑,看向麵色越加黑沉的君驚瀾,她淡聲道:“殿下可是人中龍鳳,一國儲君,未來的北越天子,莫言豈敢和殿下一樣,莫不是,殿下這是在暗指莫言想要謀朝篡位,大逆不道,竟是想殺了殿下,搶了殿下的位子,做那千古第一女皇帝?殿下若是不待見莫言,直管一刀殺之,莫言亦是無力反抗。”


    “殿下又何須給莫言扣上這般大罪,還是殿下覺得殺了莫言亦不解氣,還想要誅莫言的九族?那可惜了,莫言孤身一人,可沒有九族給您誅!所以殿下隻怕注定得失望了。”


    少女說著側頭平視頭頂帳幔又是一陣輕咳,似絲毫沒看到太子殿下那早已黑青的臉色,他們,的確是同一種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同樣都是心狠手辣的人。若以前,她會毫不猶豫的承認。


    現在,她卻有些排斥那樣黑暗的自己。


    為了報複南宮景煜,為了達到她的目的,她設計劫了賑銀,雖努力的在齊洲緩解疫情,可也無法抵消她曾經所犯下的罪過。隻因著她這一舉動,那些賑災的物資,起碼晚到整整半月有餘。


    而那些物資每晚到一天,都會多死無數的流民!


    不曾舉刀,更不曾見血,可是她的雙手卻早已沾滿鮮血。在此之前,她雙手亦並非不曾沾血,不管前世今生,她都殺過人,便在停雲寨中,殺死那些婢仆,她手起刀落都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可唯有那一次,在齊洲府她被架上高台穿骨火焚之時,看到那麽多的災民全都趕來跪地幫她求情的時候,她竟是說不出自己是什麽心情!


    後悔麽?她不曾後悔過。


    但卻,猶豫過!


    然,不管如何,她的手上,都早已沾滿無數流民的鮮血,她洛無憂,身上背負著的何止上千條無辜的人命?她已是滿身的罪孽,若死後真有地獄,估計也難逃被閻君打入十八層地獄的命運吧?


    可她不後悔,每每收到大表哥的傳信,收到無憂城一點點強大的信息,她甚至會覺得欣慰,她一點一點實現著自己的目標。她相信,她可以給她愛,也愛她的人,用自己的雙手,親手撐起一片天!


    人生在世,總有些責任是無法拋卻的,而他們都是她的責任,娘也好,弟弟也好,顧家的人也好,師父大師兄,亦或是她身邊的紅錦剪秋等人都好,隻要是真心為她好的人。


    她都有義務保護他們,哪怕因此罪孽纏身背負再多人命,她也會再所不惜!她不是聖人,也沒有聖人的胸懷能裝下那麽多的人,她的心很小很小,心牆之內隻能裝下她在意的人。


    至於其它的人,於她來說,又有何幹係?


    說來,論冷血無情,論手段之狠辣,隻怕連眼前被世人傳言為殘酷暴君殺人魔頭的君驚瀾亦是比之她不足矣吧?


    若非遇到那個男子,若非是他,隻怕她會一直在那黑暗之中毫無知覺的走下去,可當看到他時,她卻是有些自慚形穢,他那般好的人,那般完美當值得這世上最好的女子。


    可他卻用盡他的所有,替她一點一點的驅除了她心中的陰霾和黑暗。讓她本已枯死完全腐爛的心,重新的跳動了起來。


    那一輪明月啊,不惜散盡所有的光輝來點亮她的世界!


    這樣的男子,又讓她如何能不傾心以對?


    君驚瀾定定的凝著少女蒼白的臉頰,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話:“本殿說的沒錯,愛妃你果然還是那般的伶牙俐齒,如此看來你的傷也不嚴重了,肯定也是死不了了。”


    還千古第一女皇帝,這該死的女人還真是什麽都敢說!


    洛無憂眨了眨眼:“自然是死不了,殿下不也說了莫言睚眥必報,自然得留著命來報仇了。殿下方才說今夜來的隻有兩拔人,卻是有一拔分成了兩路,想來殿下定是有所發現。”


    “是南齊墨帝?”少女挑眉問,疑惑的話,卻是肯定的語氣。


    若果真如此,這的確是很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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