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狄與洛無憂出了天牢,一路無視眾人打量的目光,直接出了刑部,返回顧府暫住的大宅院,顧府之中,宅門大開,院門口,眾人蹺首以望。


    “剪秋丫頭,真的不會有事麽?天牢那邊火燒的那麽大,這……”


    “老夫人,您就放心吧,不會有事的,您忘記了麽,小姐身邊有煙雲七十二騎的護衛,而且,那天降異象的奇景您不是也看到了?”


    剪秋笑著眉宇間升起一股自豪:“那是小姐和婢子們早就約定好的暗號,那異象起,便證明小姐已出天牢,所以,老夫人安心等著便是,小姐肯定很快就會回來了。”


    “好好好,這就好,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顧老夫人一連道了六個好,聲音裏激動難掩,好字落地,那街口拐角處便走出一隊人影,剪秋定眼一看,隨即道:“咦,老夫人,那好像是,老太爺,對,是老太爺他們也回來了。”


    “老頭子?”


    顧老夫人看了一眼,有些模糊,並未看得分明,不過隨著距離越近,那身形的確是很象,然而,她卻是陡的沉下了臉。


    “這死老頭子,他倒還有臉回來,一走就是兩天不見人影,這個時候才回來,若是真的指著他的話,無憂還指不定會怎麽樣呢?”


    “老夫人,您可千萬別這麽說,老爺子,那可是功不可沒呢!”湯圓見狀笑了笑,立馬替顧老爺子打起了抱不平。


    “哼,就他這,還有功了!”


    “自然是有的,不止老太爺,還有舅老爺,都是一樣的,功不可沒!”弄墨也是笑,顧青岩臉色卻是有些尷尬。


    “哦,夫君,這道是為何,還有剪秋燙圓,你們幾個丫頭到底瞞了我們多少事兒,我剛剛可是聽得分明,那天降異像,是不是無憂的安排?”


    顧林氏一臉疑惑的問,聲音裏卻帶著些興奮:“如今,咱們無憂成功洗掉那傾國妖女的罪名,還把這名聲推到了永昭的女兒身上,這可真真是,讓我開了眼了,那一片宮闕母親您看到沒,那可真真是活靈活現,太美了,真不知道,她是怎麽辦到的。”


    “看到,看到,怎麽會沒看到?”說起這,顧徐氏臉上的怒意也退了下去,臉上的表情也有些激動,“無憂這丫頭,每次都這麽出人意表,也不知道提前告訴我老婆子一聲,害得我老婆子可真真擔心的……哎……”


    顧青岩隻站在顧林氏邊兒臉朝下垂頭看地,並不答話,這一整天,她都被老母親那眼刀掃射盤問,隻覺得自己都快被淩遲成了碎片。


    尤其是還得麵對夫人那幽怨的眼神,實在讓他倍感壓力。


    一整天躲在自己房中,連麵兒都不敢露,說來,他做的那些事兒,哪裏稱得上功勞?而且,這事兒,可不像母親和夫人想的那般簡單。


    此事,遠還沒完呢!


    還是等無憂丫頭自己回來給大家夥兒交待,比較好!


    他可不想再麵對眾人的‘嚴刑’逼問!


    “你啊,不是跟你說了,這事交給我們,你們隻管安心等著便是麽?非要自個瞎操心,又怪得了誰?”顧老爺子走進,搖了搖頭,頗為無奈的說了一句,豈知,就一句話便點燃了一串炮仗。


    顧老夫人瞪了他一眼:“你個死老頭子說的什麽話,我擔心我自個兒孫女那不是應該的,還說我,那些日子你不是也一樣的擔心麽?這會兒倒好,明明就知道計劃,卻還瞞著我們,看我們擔心,現在還在這裏說這樣的風涼話?”


    “我還沒問你你到底去了哪裏,你還好意思說?”顧老夫人臉上滿是怒意,一把把眼刀直直射向顧老爺子,看得顧老爺子隻得趕緊的閉上了嘴巴。


    想他好好的一個溫文婉約的夫人,一遇到無憂的事兒,卻是每每都像是炮仗一樣,一點就著。


    哎……


    不過,她說的又何嚐不對?


    那些日子,他的擔憂,又豈會比夫人少半分?想想,顧老爺子隻得無奈的自嘲一笑,說來,還不都是半斤對八兩。


    不過還好的是,一切都還順利,至少,無憂的危機已解一半。


    還有什麽,比這還能更讓人開心的呢?


    “我跟你說,你要不給我說清楚了,你今兒啊,別指著進這門兒,我……”顧老夫人卻是不依不饒,一想到所有人都知道,就她們這些女眷不知,她心中便有氣,好歹她們知道,能幫上忙也是好的。


    可如今……


    “是小姐,小姐回來了,是小姐回來了……”


    顧老夫人還想再說,紅錦一聲驚喜的呼聲,頓時拉走了她所有的思緒。眾人撇眼去看,紅錦卻是已奔了過去,看著一身毫發無損的洛無憂。


    小丫頭眼圈兒一紅,那淚水刷刷便流了下來。


    “小姐……”


    聲音哽咽,隻喊了一聲,卻是再也說不下去。


    “好了紅錦,別哭了,你看我這不是沒事麽?放心,有你家小姐在,一切都會沒事的,這麽艱難,我們都過來了,還有什麽能夠難得住我們?”


    洛無憂放開容狄,上前輕輕替紅錦擦了擦眼淚,“你看,還有這麽多人看著呢,哭成這樣,大家會笑話的。”


    “奴婢沒事,奴婢就是高興。”


    紅錦搖頭,擦掉眼淚道:“奴婢就知道,這世上,沒什麽事兒能難倒小姐,小姐,快快,我們快回去,從牢裏出來,定得跨過火盆,我還替小姐做了豬腳麵線,還有柚子葉。”


    “到時候小姐吃完再沐浴,定要把那一身的黴運都去去幹淨。”這些可都是她一手準備的,花了好長的時間,不過想到小姐可以出來,似乎做再多,都是值得的。


    洛無憂隻笑著點頭,轉向,看著顫顫微微走過來的顧府眾人,又是好一番的安撫,眾人圍著無憂嘰嘰渣渣的相詢。


    容狄看著這一幕,臉色卻是有些泛冷,“夠了,她很累了,你們有什麽問題,明天再問,我先帶她回去休息。”


    男子不愉,少女的注意力完全被眾人吸引,竟是把自己給撇到了一邊,徹底的遺忘,他話落,眾人頓時有些訕訕的禁聲。


    場麵有片刻的寂靜,沒有人敢答腔!


    洛無憂無奈一笑,正想說,顧老爺子卻是撫須發了話:“郡王說的不錯,無憂也累了,夫人,我們便先去歇息吧,左右,無憂都已回來了,你還擔心沒時間問她嗎?等她休息好了,你想問什麽,再問便是,無憂她難不成還能再瞞著你不成?”


    還能再瞞?他們瞞她的可不少!


    顧老夫人心中想著,看了無憂容狄一眼,卻滿臉慈愛道:“也好,那我們就先回房,敏嬌,您記得替郡王準備好房間。這天兒也冷了,民婦看郡王臉色也不太好,你再替郡王煮點湯暖暖身子。”


    “是,婆母,兒媳知道。”


    “郡王,無憂,你們也累了一晚,也早些歇息吧,民婦等就先告退了。”顧老夫人說著,朝容狄福了福身。


    容狄眼眸閃了閃,半晌,點頭,“本郡知道,老夫人先行。”


    “……”


    顧老夫人起身,卻是愣住了,她著實沒想到,容郡王會答她的話,這個青年男子,相處那般久,在她眼中,一直都是沉默寡言到惜字如金。


    大概也隻有對著她寶貝孫女兒的時候,才會多說上一兩句。


    這讓他看在眼裏,倒還真是喜在心間,至少,那也證明著這驚才絕豔的青年心中有她家寶貝孫女兒,且還地位極高,和別人不一樣。


    她自然是高興的,隻是,卻還是難免失落,若兩人以後真的成親,說來,容狄也是她的孫女婿,這孫女婿卻是一點不搭理自己,換是誰也都會覺得心裏有些發堵的。


    沒曾想,如今卻是……


    顧老夫人滿是褶皺的臉上綻開一抹笑,嘴角都幾乎咧到了耳後根,眼神亦是更加的慈愛:“好,好,無憂,郡王臉色不太好,你一會兒仔細的給郡王把把脈,這天寒地凍的,可千萬別風寒了。”


    “外祖母,您放心,我會的。”


    洛無憂應了一聲,一路將老夫人送到岔道口,看向男子,麵色有些冷凝,“你都聽到了,外祖母要我替你把脈,進去堂裏坐好,我把把看,你這次可別想再借口沒事來逃脫。”


    男子在天牢中的舉動,讓無憂心中浮上一層擔憂,那滴妖冶豔紅的血,直直落進她眼簾,隻怕她窮一生都無法忘記。


    她知道他體內有七彩金蠶盅,那股濃鬱的香氣,若所猜不錯,便應該是七彩金蠶盅的氣息,大概,這世上能瞬間克製住那些五毒蛇蟲的,也隻有七彩金蠶盅了。


    要知道,七彩金蠶盅,雖名為盅,可其實也是世間最毒之物!其煉製的方法和過程可謂是繁瑣至極,也至毒之極。


    可她不明白,為什麽隻逼了一滴血出來,他的臉色居然會那麽蒼白,就連路上服了藥,也依舊還是蒼白如天山之顛,在寒風中搖曳的雪蓮。


    那一次,在天宸山莊替她解盅之後,他的臉色也很蒼白,卻也不像這般,那臉色,竟是有些晶瑩而透明的。


    讓人莫名的生出一種……恐慌!


    “不過失了一滴血,你覺得我能有什麽事?”容狄伸手,輕撫著少女絲緞般的青絲墨發,挑起一縷輕嗅,那淡淡的發香,沁人心脾,似有股能讓人安心的神奇力量。


    “真的沒事麽?容狄,你一直都未曾告訴我過你體內……”


    “不過是個小玩意兒而已,就像是個寄宿者,把我身體當成一個容器而已,你,很在意?是不是,怕了?”


    容狄蹙眉,曜石般耀眼的眸子直直盯著少女,似想要從少女清幽的眼中找出絲絲的痕跡。


    四目相對,少女抿了抿唇,並未回答,眼神卻是有些恍然!


    怕麽?


    重生之後,她自認從未怕過,卻不曾想,如今,竟再次體會到那種害怕的滋味,她以為她可以無所畏懼,她自以為,可以做得很好。


    可那一瞬間的惶恐,讓她也心驚。


    而這一切,都是因是因為眼前這個男子,看著男子那如勾如畫的眉眼,完美而柔和的線條,到底,是從什麽時候起,這個男子,竟能牽動她的心緒?


    竟是連她也不知!


    “不管你能不能接受,這就是事實,洛無憂,知道了麽,這就是事實,你不喜歡也好,厭惡也罷,都隻能接受,因為,本郡絕不允許你離開。”


    雖未從少女眼中看到嫌惡和厭棄,可少女的不言語,讓容狄星芒燁燁的眸子,微有黯然,轉瞬,衣袖一拂,他緊捏著少女的肩骨。


    眼神卻是冷極,帶著一股黑色的幽暗。


    如同一個巨大的漩渦,醞釀著黑色的風暴,仿佛隻要少女回答一個不字,那風暴就會驟然暴發,將所有的一切光明都湮滅。


    那是一個無法改變的事實,他們相依而生,又相依而存。


    即使他也不想,可他的命運,從出生就被注定。


    無可更改!


    兩人的思維根本不在同一條水平線上,一個南轅一個北轍,差了何止十萬八千裏。容狄顯然誤會了少女,卻驀然不自知。


    或許,在世人麵前,他曾強大如廝,他聰慧睿智,智謀無雙,運籌帷幄之中,卻可決勝於千裏之外。


    可戰神,到底也不是真正的神,隻是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即使刻意的壓抑,也終會迷失,在愛情麵前,便是真神亦是無奈。


    更何況是人,總是會患得患失的人!


    “容狄,你到底在說什麽?你又到底瞞著我什麽?”肩骨的刺痛讓無憂回神,秀眉微蹙,一臉正色,聲音有些肅然。


    容狄怔了片刻,卻是突的鬆開手,良久:“不是想瞞著你,隻是,有些事,還不到告訴你的時候。”


    不到告訴她的時候?言下之意,待時機到了,他自會告訴她的。


    洛無憂默然不語,他不想說,那她自不會追問,每個人都會有自己埋藏在心底最深處,卻又無法告知於人的秘密,就像她一樣。


    而他直接的承認,總好過用沒什麽三個字來騙她,她從來都明白,有些事,不必強求,待時候到了,她便自然會知曉。


    “好了,你既身體不適,又不讓我把脈,那便先去歇息吧,我還有些事,要問紅錦他們,湯圓,弄墨,你們送郡王回房!”


    “是,小姐,郡王這邊請。”


    容狄瞥了一眼少女,沒再多說,轉身隨著兩人離開,洛無憂看著男子的背影,眼眸閃了閃,心中那絲擔憂,卻是久久未曾褪去。


    今夜的容狄,似乎格外的脆弱,那腳步,都似有些虛浮。


    到底,他怎麽了?


    他不說,更不準她自己探知,便是讓她空有一身功夫,也無處著力,心中幽幽一歎,無憂將那疑惑拋開,容狄還好,左右人在她眼前。


    便是他不許她把脈,她再找機會試探便是,總是會有辦法的。


    可青鸞卻不能等,今夜之事,永昭必然已得到消息,若是青鸞真的落在她的手中,那後果,卻是不堪設想!


    青鸞,她是一定要救出來的,可永昭那個女人,她,會放過青鸞麽?


    答案顯然隻有四個字:絕不可能。


    洛仙兒恨毒了她,永昭也恨毒了她,這次派了那麽多的人殺進天牢,甚至還不惜暴露了玉嬤嬤,可最終卻落得計劃失敗,連玉嬤嬤也被她鏟除!


    永昭齊洲府據點被毀,此時又失了左膀右臂,那傾國妖女的名聲,還被轉嫁到了洛仙兒的頭上,她隻怕恨不能撕了她,又怎麽可能會輕易饒過青鸞?


    少女幽幽一歎,眉宇之間浮上一抹擔憂。


    此刻青鸞處境堪虞!


    她,又到底該怎麽做?才能從永昭手中,把青鸞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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